过了没一会儿，张爱琴就端着那只盖碗不急不忙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脆生生的丫头，高鼻梁，桃花眼，一张鹅蛋脸的皮肤洁白光滑，乌黑油亮的头发梳成了两条麻花辫，柔顺地搭在身后。

小身板上套着氅衣和百褶裙，一条长斗篷几乎要把整个人盖住了。

虽然和张娴淑的相貌气质都大不相同，见到徐沨台的那一刻，小姑娘还是撒欢似的直奔向徐沨台。

和对待张娴淑不同，徐沨台不仅没有躲开，反而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那个小姑娘。

赵清沅搞不懂了，尴尬地坐在一边，感觉自已有点多余。

正好张爱琴老先生给他递了一盖碗茶，连忙用喝几口水的方式掩盖自已脸上的慌乱。

被抛弃过一次的小猫小狗都知道要乖乖听话，不然容易被再次抛弃，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赵清沅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二人，同样的桃花眼和高鼻梁，竟然有些相似。

夫妻相么？

“这是我幺妹，徐江雪，闺字小枝。”徐沨台忽然把女孩拉到了赵清沅眼前，“你离开的早，都没见过我这个幺妹，算来她正好比你小了半旬。”

“你……你妹妹？”赵清沅惊讶。

纵使他和徐沨台的竹马情谊仅仅维系到十余年前，但对于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妹妹，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噢！”徐沨台解释道，“这是我娘抱回来的孤女，父母都在战乱中失散了。我们家中香火稀薄，我又常年在外，我娘有她陪着也好，这些年也一直当做亲闺女养着。”

“小枝，这次怎么一个人来了？”徐沨台朝徐江雪问道。

小姑娘窝在哥哥怀里，汪着一汪眼泪，见哥哥这么问，一下子咧嘴哭了起来。

张爱琴替她回答道：“这是说来话长。这小姑娘是偷偷跑到渡轮上的，在天津卫下了船，打算去京畿寻你，她孤身一人，这世道又不安稳，身上没有盘缠，饿得受不了了就坐在路边发呆。”

“正巧那日娴淑想吃包子，我下了课便顺路去给她买。正好遇见这个小丫头坐在路边，饿成那个模样了，也不争不抢。”

张爱琴垂怜地看了一眼徐江雪，“我就多买了两个包子给她，留心多问了几句，才知道是你的妹妹。”

徐江雪抬起头，把眼泪都抹到了徐沨台的衣襟上，“哥，咱家没了。”

女孩的声音带着点颤抖，诉说着这个残酷的真相。

“你说什么？”

徐沨台和赵清沅同时发声。

“是……是，是徐义。”徐江雪紧紧咬着下嘴唇。

“那天夜里，爹爹和娘亲正在书房谈事情，我做了些茶点准备送过去，这个时候徐义就突然闯了进来，还带着大队大队的人马，把这个院子都围住了……”

一九二一年深冬

江浙一带徐氏内讧，早年间被徐家二小姐捡回来的徐义起私兵暴动，攻入自已家门篡位夺权，把原主人也就是徐沨台之父徐远略等人及亲眷一并赶去乡下别庄软禁，至今生死未卜。

“嗵”！

竟然是徐沨台将手中的杯子硬生生捏碎了。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赵清沅从徐沨台手中拿出碎掉的茶杯，“同样的事情，可不能发生两次，没想到这种人，对自已的家人都这么心狠手辣。幸亏尹海平没有跟过来，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徐江雪愣愣地汪着眼泪，思考赵清沅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张爱琴喊了个帮佣，将碎茶杯收拾了，又拿出医药箱让赵清沅给他粗略包扎一二，“那你有何打算？现在你回江南怕是走不开。”

张爱琴缓慢分析，“前阵子听天津卫商会的人说了你们京城的事，万事理不出个头绪，你要是现在抽身，局势只会更乱。”

徐沨台眼底微红，一手搭在徐江雪的肩膀上轻轻安慰着这个小妹妹，一只手和赵清沅纠缠着握在一起。

“我去——”

“不可！”

徐沨台和赵清沅同时开口。

“让尹海平和周婉晴去，你留下。”

徐沨台艰难开口，“徐家老宅在江浙一带，他二人又自小在金陵长大，在这方面肯定比你熟悉。况且先前那场惨案……”

徐沨台顿了顿，“他或许还认得你，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风险。你与我在京城，相互有个照应，日子也好办一些，待到我处理处理京畿的事务，就卸甲归田，和你一起下江南。”

他看向徐江雪，“小枝，我那里不安全，先让你暂住在一个大哥哥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