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斯接过暗一的马，连夜赶回了京城，回到了卿主府。

敖锦不认得人，不管是谁靠近他，他都是又抓又打，又骂又叫的。

贾斯那晚离开，以为此生再无相见的机会。

还能再见面，哪怕敖锦骂她，抓伤她，往她脸上吐口水，她都没有怨言。

她深知，敖锦变成这般，一定有她的原因。

她愧疚自责，不知该怎么弥补，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敖锦才会好起来。

她只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敖锦身边，保护他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贾斯回了卿主府后，敖曜再来，她就拿了剑挡在门口，一步都不让，不准她再靠近敖锦一步。

陪着敖锦一起在渔村住了些时日的那个小侍，在贾斯回来的第一晚，和她说了些事。

比如贾斯夜里离开府里，进宫去的那晚，殿下跟着去了。

比如那天晚上，殿下回来时，脸色苍白如纸，脸上不知被谁抽了一耳光。

比如除夕前一天，陛下召殿下进宫，又打了他，还让他跪到了天黑。

又比如，殿下落水前，在书房里捧着先皇的画，看了快两个时辰。

小侍还说，敖锦除夕那天，从书房出来时，说了几段话。

“都怪我愚蠢，回京第一天，我就觉得自己又跳进了一个谎言里，是我不肯信，我不信皇姐这一次还是骗我。”

“母皇不是说，皇姐值得信任，皇姐很爱我的吗？怎么都是假的啊。”

从小侍复述的话里，贾斯可以断定，敖锦是自己跳进池塘的。

虽然有她的原因，但导致他寻死的最大的原因，还是她们心狠的好陛下。

“殿下犹在病中，还请陛下日后莫要再来卿主府，以免刺激他的病情。”

“……暗四，你真当朕不敢杀你？”

“不敢，陛下是天子，你要杀谁，谁也阻拦不了，陛下今日若要进这门，就请先杀了我。”

“……”

敖曜最后还是走了。

她恨不得杀了贾斯，但她怕真的杀了贾斯，她唯一的弟弟会更恨她。

迟来的亲情，比草都轻贱。

敖锦已经疯了，会不会更恨她，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要为自己找一张遮羞布，好厚颜无耻地对世人说:

“看啊，哪怕敖锦被朕逼疯了，可朕还是疼爱他的姐姐，为了他，朕可是大度地放过了那背叛朕的小小暗卫。”

可笑。

·

贾斯信不过敖曜，也怕她哪一天发现藏宝图是假的，又要来折磨敖锦。

一月底，地上的雪都化了后。

贾斯带着敖锦离开了京城。

她点了敖锦的睡穴，让他安安静静睡了几天。

这天下午，敖锦一醒来，看到陌生的场景，身下还在动，抱着脑袋就疯狂尖叫。

驾车的贾斯连忙让马儿停下，钻进车厢里，将他抱到怀里。

“小锦不怕，这里没有危险，我们是在回家的路上，不要怕。”

敖锦听不懂她的话，疯狂抓扯她的头发，咬她的手臂，用脚踹她的腹部，先是尖叫大骂狗东西，之后就开始哭。

“我疼我疼啊——放开我！”

他翻来覆去骂得最多的，是狗东西，可哭着喊得最多的，是他好疼。

他身上没有伤，起初贾斯不明白，他究竟是哪里疼。

后来她晓得，

是他的心在疼。

敖锦今年，还只有十七。

打掉两人的那个孩子时，当着贾斯的面，他好强得连一滴眼泪都不肯流。

如今傻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贾斯是谁了，终于可以想哭就哭了。

看着他哭，贾斯也在哭。

紧紧抱着敖锦，贾斯丝毫不在意被他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臂，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告诉他:

“别害怕，这里没有危险。”

·

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敖锦才安静下来，抱着自己的腿，缩在角落里。

贾斯随意将自己的手臂包扎好，从车厢底下取出用油纸包裹着的肉包子。

“小锦要不要吃？”

她拿出一个还在冒热气的肉包子，在敖锦面前晃了晃，柔声哄道:“是鸡肉馅的哦，特别香，就吃一口好不好？”

敖锦视线跟着包子移动，无意识舔了舔嘴唇，显然是想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