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了灯火,还有,近乎没有道理的信任。她曾经隐约觉得承诺是件难以忍受的事情,但如今她想试一试。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轻声开口:“待此间事了,你我一同走遍四洲可好?”
倪霁心脏狂跳,识海骤起的狂风大浪搅得她耳边嗡鸣不已,她听见自己颤声应了一句:“好。”
白得十分通透的灯笼从檐角长长垂下来,正正好好将布幡照得一清二楚。闻世芳半眯着眼扫了一眼,居然是一行妖族文字,好在旁边还有一行人族小字——云雾茶肆。
她看向脚步飞快的店小二,眼中笑意更深。
原来是茶树精。那店小二看着最多不过六七岁,还是圆滚滚的身材,发髻上别着一串绿意逼人的茶树叶,十分显眼,许是店主人的同族。
“客官,您喝茶么?我家还有茶点和酒,只此一家,在别处可喝不着。”店小二仰头脆生生道。
大起大落间,倪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游魂似的坐到了竹椅上,反刍般一遍遍回想,半点没管店小二。
“你我一同”……她原以为这是要自己开口才能得来的。
闻世芳扫了眼,点了点隔壁桌,“和那桌一样的即可。”
店小二微微踮脚,郑重地点点头,“一壶百年云雾茶,一壶飞来酒,一碟杏花酥并一碟桂花酪,一共三千玉钱,本店利薄,先付后上,概不赊账!”
闻世芳掏钱的手一顿。有够贵的。
店小二顿时紧张地盯着她。
闻世芳失笑,立刻利落地付清了帐。店小二接了钱便迈开两条小短腿,飞一般地跑了,稚嫩的吆喝声继续长长传来。
茶肆里几乎座无虚席,人语喧嚣,此处不比别处,少有禁制,因此能将旁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青衣人斜倚在竹椅中,不慎将隔壁桌的闲谈停了个一字不差,脸上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长洲剑仙是何人呐!那可是自打修炼就开始除魔卫道的,要不三圣剑怎么到了他手上呢!如此人物怎会败于一个黄毛丫头之手?依我看这事定有古怪!”
“什么黄毛丫头,那叫天心剑主!倪道友可是风姿不凡,怎么到你嘴里就这么难听!”
“呵,天心剑又如何?不过是一柄邪剑,哪里比得上三圣剑!”
“就是就是,三圣剑斩了多少邪魔外道,她哪里比得上!?”
“不过,我倒是听人说,那位白衣潇洒,颇有当年烟霞客的风范。”
“拉倒吧,若果真如此,她为何不去取长生剑?”
“至于模样吗……哈哈哈,剑修都是又臭又硬之辈,她哪里比得上陈道友娇俏可人?”
“听说那位还没露面呢,估计也够呛!”
“那可说不准,人家小小年纪背后可站了两大家呢。哦,外加一个远春君。那灵丹妙药不得是如山如海地灌下去?”
“远春君丶远春君可真是个人物。二十年前有她,如今又有她,说不定啊……”
“说不定长洲剑仙说得是真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细细想来,若二十年前先暗中换了去镇魂塔的人,害死烟霞客,再闭关避风头,等风头过了再出关倒也有几分道理。只可怜了那倪家小辈,兴许比不上长洲剑仙,但多少也算是一代天骄了,现在只怕要栽在她手上喽!”
“孙道友,这些话可不兴说啊!”
“孙道友是说,远春君踩着长生剑主的尸骨上去?此话从何而来?潇湘四子不是情同姊妹么?”
“嘿嘿,我可听说是四人勾心斗角呢!”
“姓闻的来历成谜,又修了个什么稀奇古怪的道,谁知道她怎么成的元君呢!?”
“哈哈,孙兄——”
话还没说完,他手里的酒杯便猛然炸开,爆裂的碎片混着酒水溅了他一身,一道细小的剑气直直扎在他面前。
那人惊恐万分地一回头,只见一位牛头人正冷冷盯着他。
倪霁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她刚回神,心还快活地飘在天上,就听到了这人一派污言秽语,当真是——
牛头人的眼神越发有压迫感,一人白着脸咬牙道:“我丶我们说什么,干得着你么?这茶馆你开的啊!”
话音落下,纤细的剑气直接贯穿了整张桌面。
“你你你!?”
面具掩盖,牛头人的眼睛似乎格外深丶格外沈,像是再多灯火也照不亮的夜。
那人不禁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