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身上蹭了蹭，但不论他如何努力，怎么也无法把带着铁腥味的湿土擦拭干净。

“够了。”崔时清低声呵斥。

纪危舟像是做错事情的稚童，茫然无措地绷紧了身体，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崔时清无法继续容忍，眼前之人自轻自贱的举动。

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平地开口道：“这是你亲笔所写的合离书，我已签了字丶盖好了印章。从今以后，你我爱恨两清丶再无瓜葛。”

纪危舟怔怔然地看着她，轻声道：“你不要我了？”

崔时清眸光闪动，没有说话。

“不！”纪危舟趔趄地站起身来，朝前走了一步，直勾勾盯着同时后退一步的女娘，“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是，我说过。”崔时清扯了扯唇角，讥笑道，“但是，你我都披着假面，又怎么能作数呢？说到底，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假的你我丶假的海誓山盟丶假的情情爱爱！就像你骗了我九世一样，我说的也全是假的丶骗你的。”

“那就继续骗下去！我们互相欺骗，就这样过下去，不行吗？”纪危舟的声音也如同被粗粝的碎石划伤了，嘶哑涩然丶带着血腥气。

“不行，我做不到。”崔时清垂下眼眸，语气沈静得极为残忍。

纪危舟呼吸急促地走上前，走到了崔时清的面前，看着她眉眼间的戒备，颓然地放下高举于半空的手。

“不要抛下我！”他乞求道。

崔时清摇了摇头。

“那你杀了我！这一次不会有任何人来阻止你！”纪危舟用沾着泥土和污血的手，轻轻牵住崔时清的衣袂。

崔时清还是摇了摇头，抽离他手中的那片衣角，凝视着纪危舟的眼睛，说道：“我杀不了你，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不行丶不可以！我不能没有你啊！”纪危舟双眼通红，紧紧握着崔时清的肩头，不容拒绝地禁锢着她。

“那你是想把我关在暗室，还是继续一遍又一遍丶偷盗我的骸骨？”

崔时清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去的厌倦和疲惫，声音很轻，却字字扎在了纪危舟的心上。

“不是——”

纪危舟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气力，双手垂落身侧，脊背佝偻着，身体支撑不住同样历经九世的沈重。

“你应了我，再不会离开我的。”他低声轻语着，告诉她丶也告诉自己。

这就是天命。

崔时清强忍眼中的泪。

她记得，她有多爱眼前这个人。

又有多么希望他可以长命无忧，过着与梦中大帝全然不同的人生。

但是，这都是天命。

是他丶也是她的天命！

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们违逆天命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局的！所有人丶都不会好过！

她丶认命……

至于他，既是姣姣明月，便高挂于天上吧！

让所有人仰望丶钦慕，而不是与尘泥为伴，弄得这样狼狈又凄惨。

崔时清握着胸前的小竹笛，‘清舟’二字并不像之前那样明显，但她还是一下便找到了刻字，指腹摩挲了一下，她解开了颈上的红绳，指尖微顿，缓缓松开了手掌。

被她珍爱了许久的物件，便这样没入了松软的泥土间，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