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谈兴高昂,她视若无睹地伸了个懒腰,甚至还夸张地打了个哈欠,送客之意十分明显。
同时,庄舒禾也在静静地打量着林思瑶,看她将两只黑亮亮的圆润眼睛轻轻眯起,惬意地伸长背脊,猫儿似的慵懒随性。
其实林思瑶容貌并不是艳极,比她更为出众的在京都内大有人在,只是林思瑶比寻常的官家小姐多了几分蓬勃的生气,肤白细腻,眉眼精致,眼锋似藏着不服规训的倔意,又夹杂着一派不染世俗的清透天真。
许是蔚怀晟在教条诫令中浸淫多年,偶感新鲜,所以一时着迷,林思瑶这样的家世,难堪大用,以蔚怀晟冷清冷血的性格,说不定时间久了,便很快会烦腻了。
庄舒禾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坐得端庄板正,她见林思瑶沈默不语,显然不愿与自己深聊,便自说自话道:“怀晟近日忙于前朝政事,无暇分身来看望林姑娘,并非有意冷落,还希望林姑娘不要挂怀。”
政事……
林思瑶来了些微兴趣,顺着庄舒禾话风问道:“不知蔚先生最近在忙些什么政事?”
她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庄舒禾居然为她徐徐道来:“太子殿下已出了孝期,国不能无主,过些日子太子便要考虑登基了,只是在这紧要时刻,宫中忽然透露出消息到官场上了……”
“什么?”林思瑶果然追问道。
庄舒禾饮了两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继续柔声道:“据传闻,太子准备即位之后便要大刀阔斧地整治林府……”
说到此处,庄舒禾擡头观察了林思瑶面上表情,见她居然没什么波动,便继续道:“因着林大人曾与逆臣杨开肃暗中谋和,有协助造反的嫌疑,太子深以为恨,到时尘埃落定,定下罪来,林大人那处自不必再说,只是整个林府都要牵连进去。”
这事林思瑶已从二皇子那处提前知晓了,太子年幼,要因林熙达一人,就要将整个林府一同定罪,实在有些残忍了。
“其实朝中大臣多数都曾与杨开肃有过示好,听闻此信,便都慌了神,眼见朝中上下只怀晟能与太子说情,便都登门拜访来探听口风了。”庄舒禾止住话头,自茶盏间擡起眼,悄悄观察林思瑶的神情。
林思瑶心中思量着,若是太子真的因此事将林府上下残忍定了罪,必然会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那些大臣唯恐下一个被追讨的就是自己,必定会终日惴惴不安,犹如头顶上悬着一把尖刀,怪不得刚听了信就来找蔚怀晟商量对策。
庄舒禾那边撂下杯盏,一时无言,林思瑶摩挲着软枕上光滑的布料,心中冷哼道:自己原不懂庄舒禾为何要刻意提及此事,听得对方着重说了林熙达定罪,整个林府都要被波及,又说起大臣们纷纷寻求蔚怀晟的荫庇。
怕不是明里暗里给自己洗脑,让自己也生出惧意,好老实地躲在蔚怀晟的羽翼之下。
说来说去,还是想给蔚怀晟当说客。
“太子圣明,我也不能说殿下的不是,若到时父亲真被定了罪,那我也认了。”
说罢,林思瑶装模作样地伤心埋头在臂间,掐着嗓子呜呜哭了两声,重新擡起头时,眼尾还带着湿润,只是半点也不提寻求蔚怀晟庇护一事。
庄舒禾惊诧于她的镇定自若,蓦地僵住动作,方才那一腔话倒是白做功夫了。
林思瑶心中暗笑,还是忍不住问道:“蔚夫人,我实在不解,为何你要反过来替你的夫君去谋得其他女子的真心呢?你便不怕蔚先生的注意被瓜分走,到时冷落了你?”
庄舒禾抚了抚云鬓,真假掺半道:“妒忌无量乃女子七出之罪,更何况我独自住在这偌大的后院之中实在孤独,还想林姑娘长住下来,能与我做个伴呢。”
这番场面话无懈可击,林思瑶不屑地抽了抽嘴角,满脸写着不信。
庄舒禾叹了口气,目光在屋内微一回旋,确认哪些下人都极有眼色地退出屋外了,低声道:“庄家祖辈曾因武艺被当朝的圣上施以瞩目,仰仗军功而官位一升再升,只是那时的荣耀并没延续太久,我父亲年迈,我的胞弟整日花天酒地,不思进取,府上也逐渐了败落的痕迹,所以,纵使为了能讨父亲欢心,将庄家的门面撑下去,我也必定要顺从那桩婚事嫁给蔚先生,蔚先生同样也需要这桩婚事扩大势力。”
听到此处,林思瑶已蹙起眉,不解道:“难道你宁愿为了父辈虚无缥缈的权位幻梦而甘愿放弃终生的幸福吗?”
庄舒禾轻笑了声,回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与家族兴衰相比,我的婚事又怎值得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