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往店旁的小巷走了。
店里依旧传出女人的哭泣,和着正午时分做饭人家的厨房里飘出的炊烟,在镇上缓缓地渺荡。
这天小梅闭了店,留在店里打扫卫生。慕九和正月默默地帮忙。
起先三个人各自收拾着地上的狼藉,都不说话。后来慕九清扫洒到地上的绿豆沙,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地开口:
“小梅,咱们店里的糖水是不是绿豆沙打底的那款卖的最好?”
小梅转头看着她,并没有反应过来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只是“啊”了一声,拿那对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迷茫地望她,没有回答。
“哦,我是想着这绿豆清热解毒,润肠通便,销量应该很不错吧。”慕九找补道。
“啊……”小梅顿了顿,这才点头说,“是挺不错的。”她看了一眼被打倒的份数盒,蹙眉说,“唉,又要重新熬了。”
“我来吧。”慕九把熬绿豆沙的活揽了过来。小梅怕她有什么差池,也跟着一起进了厨房,把正月留在外面打扫。
厨房里,慕九一边煮着绿豆,一边对小梅说:
“这豆沙入口绵软,甜而不腻。别说镇上的人爱吃,我要是镇上的鬼我也得好这一口。”她边说边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想看看她知不知道若愚的存在。
小梅淡淡地笑了笑,只是谢过她的夸奖,夸她说话很幽默,除此之外,没别的反应。
慕九便又问她相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
“鬼?”小梅重覆了一声,似乎很疑惑为什么她会这么问,楞怔了片刻,又笑着说:
“有没有鬼我不清楚,但是我觉得这世上一定有神仙。”说完这话,她在慕九的奇疑声中看了看四周,然后凑近她耳边,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她说完,见慕九微惊的神情,又道:“所以,此后每个月我都会去观音庙里还愿上香,祈祷菩萨长久的庇护。”
“虽然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姻缘怕是已经搞砸了,但所幸生意一直都很不错。”
“所以啊,人不能贪心,有一个灵验就好了。”
慕九看了她一会儿,抿了抿唇,开口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和小张……”
“想过啊,”小梅说,“知道他去牌馆以后,我就时不时这样想了。”
“可是有时候,自己一冷静下来,脑袋里又会不自觉地产生那种再给他一次机会的念头。”
她叹一口气,又道:
“我知道这种想法不对,可我很多时候就是狠不下心。我很害怕……跟他分开以后自己一个人生活。因为我不清楚到那个时候情况到底是会比现在好一些,还是更加糟糕……”
小梅滔滔地向慕九倾诉着自己的感受。一个曾经流浪多年的女子对圆满的婚姻关系有着自然的渴求,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圆满,也能够带给她自我麻醉般的满足。
“ 你不知道,其实很久之前,我去县里偷偷地看过我妈一次。当时我站得很远很远,她不知道的,”小梅眼底的光漾着,“那是我头一次看见,她穿那么新的衣服……她的头发原来也可以有那么长。”
“我……我就觉得我也应该结这样的婚。我觉得,要是结了这样的婚,我就一辈子走下去,不和谁分开。”
“后来我遇到他了。他以前也是在正经的公司,体面的部门里上班的人。”
“他人温和,有文化,读过不少书。我喜欢读过很多书的人,你知道我从来没念过书……其实我后来也想过去上那个,那个成年人的什么学院,市里头就有一个,在那个……你或许知道,在那个什么……喔,槐花街。”
“可是后来这家店的店主,我大爷大娘他们叫我留下来……”
慕九听她说着,心情越发的沈重。
小梅叫她心疼。
她失去的多,得到的少;付出的多,留下的更少。
爱情与恩惠,无论是哪一点,都足以让她压抑对自我的求索,催逼她迈动追寻世俗丶融入俗世的步伐。
“小梅,”慕九叫了声她的名字,叹息说,“你太擅长给予了。”
“你太会牺牲……可你不应该这样。”
“新衣……”她看着她,敛声道,“你妈妈身上的新衣或许是很漂亮,可你又怎么知道那件衣服背后有没有爬满跳蚤呢?就像你现在一样。”
“当一面镜子破碎的时候,我觉得与其费力地拼贴,不如一拳将它彻底打碎,再买面新的,但不要把它照向你自己,而是把它面向外头,面向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