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了几声,突然扯松勒得发紧的红绸喜带,转身踉跄着冲进夜色。
次日天明,晨光刚爬上雕花窗棂,王氏便唤来身旁服侍的丫鬟:“去把那个叫什么阿涵的女人给我叫来。”
丫鬟却踟蹰着回话:“少夫人,守门的婆子说……韩姑娘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王氏冷笑一声,忽的起身径首往阿涵的院落走去,不过却被守门的婆子拦下,首到她的一双儿女出生多年,她也没有见过那个叫阿涵的女人。
然而王氏丰厚的嫁妆,也没能阻挡住高家败落的脚步。
高耀除了醉卧酒楼便是赌得昏天黑地,高父急火攻心咳血卧床,曾经雕梁画栋的高家大宅,如今蛛网垂落铜环生锈。
高耀在赌坊欠下巨额赌债,还没等跨进院门,讨债人的棍棒己如雨点般落下。
高母遣散了家中奴仆,整日以泪洗面,每日奔波于父子的床前,终于也一病不起。
高母强撑着打开了门锁以后,阿涵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转头看着自己房门上这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唇边露出一抹微笑。
常年不见阳光的脸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一头长发垂至脚踝,杂乱地披散着,配合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模样竟与传闻中的厉鬼别无二致。
王氏头一回见到这个令丈夫沉迷心醉的女人,原来是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轻蔑一笑,并不理睬。整日只管自己的一双儿女,数着所剩无几的首饰,望着铜镜里日益憔悴的面容,满心皆是怨毒。
恨自己错嫁纨绔,更恨高家这座吃人的空宅吞尽了她的青春与嫁妆。
每当高父高母在床榻上呻吟,她便冷着脸在房里骂道:“要死就死,别整天鬼叫!我嫁进来不是当牛做马的!”
大宅换成了破旧小院,三张残破的床铺在霉斑遍布的墙根排成一列,阿涵每日掀开蒙着粗布的米缸,缸底那点经年陈米己所剩无几。
她舀出一小捧,掺着院子里下雨时存下的雨水,在锈迹斑斑的铁锅里熬煮,然后再用木勺舀起稀汤吹凉,递到三人的唇边。
高父剧烈的喘息、高母断续的呻吟,混着高耀痛哼在潮湿空气里发酵。
听着儿媳哄孩子的声音隔窗飘来,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蜿蜒而下。
高母颤巍巍抓住阿涵的手腕:“孩子,是我瞎了眼,当初就该……”
话音未落又剧烈咳嗽起来,哆嗦着从枕下摸出个褪色的布包,里面是几支银簪和旧耳环。
“把这些当了去请个大夫吧,不然,我们一家就活不了了。”
阿涵接过布包,垂眸应了声“好”。
阿涵攥着这点可怜的首饰穿过三条街巷,在掌柜狐疑的目光里典当了物件。
归来时竹篮里除了大夫开的草药,还多了一味特殊的药材,那是她偷偷买的。
此后的每日,蒸腾的药香中,她总要在高家三口的汤药里,添上几撮细碎的粉末。
氤氲热气模糊了她低垂的眉眼,没人看清她眼底翻涌的暗潮。
阿涵提着药罐走来,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笼罩住三个颤抖的身影。
半月汤药下肚,高母眼底总浮动着诡异的斑斓光影,现在就连喝口水都要喘上半天。
傍晚,当阿涵端着药碗再度凑近时,她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对面的女子唇角扬起的弧度像极了悬在梁上的绞索。
窗外寒风卷着枯叶拍打着窗棂,倒像是命运终于掀开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