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啥动静呢?原来是瓷勺子碰到药碗发出的那种轻轻的响声。紧接着,就听到庞士元带着笑意,用那种有点气虚的声音说:“阿亮啊,你这手真稳当,小时候给我擦药的时候手都不抖呢。”
诸葛亮低声应了一下,那声音里好像裹着化不开的柔情呢,他说:“你那时候老是偷偷跑出去爬树,每次都把膝盖摔得全是血。”
夙茵儿的手指紧紧地扣住门框。
她突然就想起前几天在御花园的事儿了。当时她捧着蜜饯匣子,说“这是新得的蜜渍金橘”的时候,诸葛亮也是用这样温温柔柔的声音回答她的,那声音就像春天的阳光一样暖和。
可是现在呢,这声音里的温柔啊,就像一根细细的针一样,扎得她心里生疼。
“丞相。”她轻轻地推开了门,声音比房檐角上的冰棱还要清脆,“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就是……就是看您老是忙个不停,想送点蜜枣来给您润润嗓子。”
诸葛亮正拿着药勺呢,听到这话,手指微微抖了一下,半勺褐色的药汁就溅到庞士元月白色的中衣上了,洇开了一团暗褐色的印子,就像一朵花似的。
庞士元低下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抬起头看向夙茵儿,他眼尾的红潮还没退下去呢,看起来倒像是在笑,他说:“夙小姐可真是好心肠啊。”
“我、我没有别的想法。”夙茵儿急得鼻尖都冒出了汗珠,手帕从袖子里滑了出来,掉到了庞士元的脚边。
她急忙去捡,却发现庞士元的腿在椅子上直挺挺地放着,连躲一下的力气都没有。那两条腿啊,白得都快透明了,血管就跟青藤似的,趴在皮肤下面呢。这哪是活人的腿呀,看着就像汉白玉雕成的木偶似的。
“庞先生……身体可好些了?”她拿手帕捂着嘴,直起了腰。眼睛扫过庞士元头发上翘起来的碎发,再看看诸葛亮头发上翘起来的那缕碎发,居然长得一模一样。她就问:“你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啊?”
诸葛亮的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
药勺“当啷”一下就掉进药碗里了,溅起来的药汁在桌子上弄出了一道深褐色的印子。
他看着庞士元被药汁弄脏的衣服前襟,就想起昨天帮他换内衣的时候,看到他后背上还留着箭伤的疤呢。那可是为了救他才受的箭伤啊。
可眼前这个姑娘呢,就带着点蜜枣和玉兰花,就想挤进他们的梅苑,挤进他和阿元这二十年的生活里。
“夙小姐,你管得也太宽了吧。”他的声音冷得就像冰一样,转身把庞士元的轮椅往内室推了有半尺远。“庞先生是我师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可比你早认识我整整二十年呢。”
庞士元突然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凉得就像在雪水里泡过似的,可却比任何时候都有劲儿:“阿亮。”
诸葛亮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低下头看着庞士元的眼睛。那双眼睛啊,以前亮闪闪的,就跟星星似的。可现在呢,就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不过啊,眼睛里的情绪那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他怕自己话说得太重了,怕把这姑娘给吓着了,还怕自己忘了他们以前说好的“要把过去的事儿讲给后来的人听”呢。
“是我太冒失了。”夙茵儿把指甲都掐到手掌心里去了,“我就是……就是看丞相老是皱着眉头,就想逗丞相笑一笑。前儿个在御花园的时候,丞相吃蜜饯的时候笑了……”
“御花园?”庞士元突然小声地重复了一句,眼尾那泛红的地方颜色变得更深了,“阿亮以前最讨厌甜的东西了,还说蜜饯黏牙呢。”
诸葛亮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他就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在隆中草庐的时候,庞士元从酒坊偷了蜜饯,一颗接一颗地塞给他,自己虽然皱着眉头说“黏牙”,可到最后也没把蜜饯推开。
后来打了胜仗,庞士元老是让人把蜜饯送到帐子里来,还说“黏牙才好呢,能把阿亮的嘴黏住,省得你老是说要走”。
“夙小姐你该回去了。”诸葛亮推着轮椅从夙茵儿身边绕过去,衣服的下摆扫过她鬓角边的玉兰花,“你爹平常管你管得松,可丞相府可不是西市的绣坊,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进出的。”
这话就像一闷棍似的,打得夙茵儿耳朵里嗡嗡直响。她瞧着诸葛亮推着轮椅渐渐走远的背影,猛地就想起宫里头最近传的那些话。说是凤雏庞士元是敌国派来的细作,还讲丞相私自养着战俘,心思很是险恶呢,还说……说先帝临死前拉着父王的手,叮嘱“诸葛家那小子,可别太娇惯着”。
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