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床头放着的药碗,一下子就烧到夙茵儿有点发红的眼尾,说道:“太医署新送来了蜜渍金橘,我……”
他这话就卡在嗓子眼儿里了。
夙茵儿的鬓角那儿沾着一片梅花,正仰着脑袋看着他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庞士元靠在枕头上,手心里还握着她刚刚掉的手帕呢,手帕角上绣着的那朵小梅花,在太阳底下红得特别扎眼。
“丞相。”庞士元先说话了,声音沙哑得就像旧绸子在陶瓮上擦过似的,“公主刚刚问我喜不喜欢梅花呢。”诸葛亮在身侧把手指关节攥得都泛白了。
他瞅着庞士元床头那碗还没凉透的梨膏,又瞧见夙茵儿头发里那根老是在自己眼前晃悠的青玉簪子。以前啊,就觉得这小丫头是爱美呢,现在才发觉,那簪子尖就跟针似的,扎得自己心里生疼。
“梅花有啥好看的呀。”他拉了拉大氅,想把自己的情绪给遮一遮,就瞧见夙茵儿低着头给庞士元整理被角呢,头发丝扫过庞士元的手背,他就说:“要不明天我带你去看东苑的海棠花吧,开得可好了。”
“海棠花太娇弱了。”夙茵儿连头都没抬,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庞士元手心里的手帕,说道:“梅花啊,香得可纯净了。”
突然,风转向了,带着梅花的香气就冲进了诸葛亮的鼻子里。
他看着两人在被角那儿交叠着的手,庞士元的手又青又瘦,就跟竹枝似的,夙茵儿的手白得跟刚下的雪一样,连手指关节上的小月牙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有个东西在他胸口胀鼓鼓的,疼得厉害,就像当年在战场上,被箭簇把护心镜都给挑断了,血沫子堵在嗓子眼儿,还得强笑着说“没事儿”。
“我去瞅瞅药熬得咋样了。”他转身的时候,把廊下的药罐子给撞翻了,陶片碎在庞士元的脚边,他又接着说:“小然的药引子该换了。”
夙茵儿看着他那紧绷着的后背,突然就想起昨天他给自己系斗篷的时候,手指尖还一个劲儿地抖呢。她往前追了两步,就瞧见诸葛亮站在那棵老梅树底下呢,攥紧了拳头,“砰”的一下砸在树干上。
老梅树的树枝晃得可厉害了,那些梅花花瓣就像下红雨似的,纷纷落在他的肩膀上,可他就跟没感觉似的,又狠狠地砸了一拳。
“丞相!”她一下子就慌了神儿,赶忙提着裙子就往那边跑,可是跑到离他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脚。
诸葛亮的手指关节都渗出血来了,还和那些梅花的残瓣一块儿黏在树皮上呢。他把头扭过来看着她的时候,眼眶红得就跟要流血似的,声音有点哽咽地说:“茵儿,我是不是……”
话到嘴边,他又突然闭上嘴不说了。伸手把她鬓角旁边的梅花摘了下来,手指尖在她耳朵后面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回屋里去吧,风太大了。”
夙茵儿就由着他拉着往回走,可是老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庞士元还靠在走廊下面呢,正拿着最后半块桂花糕喂那只灰色的小麻雀。看见她看过来,还朝着她挥了挥手。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特别厉害,就像小时候偷偷喝了诸葛亮藏起来的桂花酒一样。不过那时候只觉得甜丝丝的,现在呢,这甜里头还夹杂着苦味,就像庞先生药碗里的甘草似的。
“茵儿在想啥呢?”诸葛亮的声音突然在头顶上响起来。
他的手掌盖在她的手背上,手心的温度透过他手上厚厚的茧子传过来,他又接着问:“是不是庞先生的病……”
“没有。”她急忙摇头,就瞧见诸葛亮指节上的血珠子正往她帕子里渗呢,“丞相您的手……”
“被梅刺扎到了。”他低下头给她整了整斗篷,眼睫毛在眼睛下面弄出一片阴影,“明天我让张将军到山里头去找百年人参,庞先生的病啊……肯定会好起来的。”
夙茵儿瞅着他有点泛红的眼尾,冷不丁就想起刚刚庞士元说“春山年年都在”的时候,眼睛里头那像雾一样淡淡的光。
她伸手摸了摸胸口,那儿还放着庞士元刚刚塞给她的半块桂花糕呢,甜滋滋的,还夹杂着点药渣子的苦味。
“丞相。”她突然就停住脚了,“明天您是不是要去校场呀?”
诸葛亮愣了一下,看到她手指头缠着斗篷上的穗子,耳朵尖微微发红:“本来是要去的,怎么啦?”
“那个……”她看着远处走廊下面的药罐子,梅香混着药味直往鼻子里钻,“我想去西市买新晒好的陈皮,给庞先生熬梨膏。”
诸葛亮的手指头在她手背上先是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