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忘郁
宋知念被疯狂尖利的嚎叫折磨得头痛起来,他在江玄怀中死死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还是从指缝溜进去,如布满豁口锈迹斑斑的钝刀,在他的脑中反覆拉锯。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1]’
如松县县令这般胆大之人还有多少?
巡查御史到不了的地方,还有多少被私占的土地丶林场?
再则,民众为如此拙劣的骗局疯狂,究竟错在何处?
宋知念脑中翻来覆去冒出无数的问题,忽的一把抓住江玄衣襟道:“施以仁政便够了吗?究竟何为仁?”
江玄闻言一瞬怔然,这问题他无法回答。
只好擡手拭去宋知念面上泪痕,又替他蒙上双耳。
宋知念心中明了,这话与其说是问江玄,倒不如说是问自己。
一炷香后,村民一个接一个昏迷倒下。江玄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渐进,便搂着宋知念藏回巨石后。
“爷爷!”
听闻这声音,宋知念猛然起身看去。
阿怀飞快冲进他的视野,扑倒在老者身边仔细检查起来:“爷爷,你怎么了?”可当他触碰到这冰冷的身体时,难以自抑地大哭起来:“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去!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你醒醒啊!”
在他的哭号声中,宋知念借着火光看清了人,几乎是直直地自高地跃下,又在半空被江玄接住。甫一落地便冲将上去抓住阿怀的手,颤声道:“文哲...文哲!”
阿怀一把甩开他的手放声哭泣,只顾胡乱晃动老者尸身,似想用这种方式让他醒过来。宫洛雪从后方赶来,试了老者鼻息,对阿怀摇摇头。
宋知念拉着阿怀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唤他:“文哲!你看看我!”
阿怀终于听见有人叫他曾经的名字,当他擡头对上宋知念的眼神,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他满脸不可思议,楞神片刻擡手抹去泪水,左顾右盼一番几次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许久之后才缓缓出声:“殿下...对不起殿下,我...爷爷他死了...对不起...”阿怀手足无措间认出了宋知念就是当年的六殿下。
此刻的他太悲痛了,相依为命十馀载的爷爷死了,六殿下的出现,使得当年懿萱宫满地鲜血又浮现眼前。
一时间他不知该跪着磕头,还是该起身行礼,浑身颤抖,哭着一会儿摸摸爷爷的手,一会儿在双腿上搓着手掌,口中喃喃道:“对不起...爷爷...”又眼神闪烁地看着宋知念:“对不起殿下...”
宋知念设想过无数种相见的场面,唯独没想过会是在二人都如此狼狈的情形下。可他心中并未生出想象中的愤怒与怨恨。而是继续抓着阿怀的手腕,缓声道:“文哲,你还活着便好。”
***
许久之后,岑子帮着阿怀安葬了老人。趁着村民尚在昏迷,宫洛雪和严以温带着药王谷弟子处理伤患,又悄悄将众人怀中的胡方丹换作解药放了回去。
忙完一切,缕缕晨光已穿透薄薄雨雾洒进山中,偶尔声声鸟鸣清脆如铃,仿佛昨夜什么也没发生。
五人带着阿怀远离人群起了火席地而坐。
阿怀仍是拘谨不安,尤其是宋知念拿出那支簪子时,他浑身抖如筛糠,跪伏在地不断说着:“殿下,奴才该死!奴才胆小贪生,奴才该死!让江大人砍了奴才吧!”他当然还记得常年跟在三殿下身边的江玄。
宋知念冷静道:“阿怀,你已不再是文哲,别再自称奴才,再说,江大人何时随便砍人了?”阿怀依然跪着浑身颤抖。
宋知念又道:“我来找你,并非追究往事,唯独想知道当天懿萱宫究竟发生了什么,母妃和沈瑛到底怎么死的。仅此而已。”
阿怀缓缓擡头看着宋知念道:“殿下...”
“别叫殿下,为省去麻烦,我已化名宋知念。”
阿怀又看看宫洛雪三人。
宋知念继续道:“这些都是可信之人,你且说吧。”
此番,阿怀擦了眼泪缓缓道来:“那日晚宴后,奴...我跟着德妃娘娘回到懿萱宫。九殿下身体不适,便让妙心妙禾去小厨房熬粥;妙兰妙灵替娘娘卸了朱钗,又叮嘱我拿回兰室收好。可就在我返回时,却听见了打斗声...”
宋知念心中紧张,双拳紧握。
“我很害怕,便躲在墙角...”说到此,又对着宋知念磕头道:“对不起,若是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