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哀叹着摇摇头,去供销社,花三毛钱买了满满一盒霰弹底火,外加十个二踢脚,二两红糖。
全民皆兵、武德充沛的七十年代刚刚过去不久,农村枪支保有量极为恐怖,而杀伤力足够强,又能够无限复装弹药的喷子是男人们的最爱。 后世每逢节假日他就扛着喷子进山打猎,所以对于复装霰弹这活,他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 买完这些后,他又把钱掏出来,从头到尾数了一遍。 一张邮票八分钱,两张就是一毛六,一个信封两分,总共花费两毛。 霰弹底火三毛,二踢脚两分钱一个,总共两毛。 红糖一斤六毛八,二两就是一毛四分钱。 扣除这些林林总总的花费,手头的六块三毛钱仅剩下五块四毛六。 今日韩公子消费八毛四分钱! 他苦笑一声,脱下衣服,将这些东西包进去,把两只袖子捆在一起,挎在胳膊上。 阳光火辣辣的照在他光滑的脊背上,瘦弱的身躯根根肋骨清晰可见,一米八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好像一根细细的鱼刺。 等他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母亲王桂芬一脸心疼的看着累得有些虚脱的儿子,急忙给他盛了一碗高粱米饭。 韩世明抡起筷子一顿狂喧! “你咋买这么多东西……都是卖野鸡的钱?” “嗯,妈你说我碰着谁了?”韩世明一张嘴,高粱米饭粒喷出来,溅了一桌子,他急忙把掉落的饭粒捡起来,又扔进嘴里,含糊说道。 “谁?” “李向文,李月梅他三叔,还把李月梅家地址给我了……” 韩世明一拍大腿,急忙扯开裤子口袋,掏出纸条一看,顿时小脸都绿了! 纸条早已被汗水溻透,墨迹黏糊糊洇成一团,完全看不清了! “你这孩子……”王桂芬一听,语气有些急躁的抱怨一下,但看看已经模糊不清的纸条,也只能叹一口气。 韩世明无奈把纸条团成一团,“我听他们唠嗑说,李向文是下来推进包产到户工作的,得在咱们县待上一阵子,等明天我再去找他要地址。” “妈就得意月梅那小模样,可招人稀罕了……”老妈又回想起十几年前那个白嫩漂亮的小婴儿,幽幽叹了口气,把包着烧鸡的牛皮纸包打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面而来,馋得她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她瞅瞅儿子,又低头看看烧鸡,一狠心,扯下半截鸡翅膀递给他。 “吃吧!” “我路上吃过了,您留着和我爸吃吧!” 虽然也很馋,但想想父母一辈子吃苦受累,没享过一天清福,韩世明就觉得心里格楞楞的难受。 当妈的听到这句话,嘴角一抿,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我家老三有出息了,知道心疼他爹妈了! “等你爸回来……” 韩世明抓起鸡翅膀,硬是塞到母亲手里,王桂芬推辞不过,只得接过来,咬上一口。 儿子辛苦赚来的烧鸡,吃着就是香! 王桂芬脸上带着笑,眼圈却红了。 连干了三大碗高粱米饭后,韩世明这才觉得肚子里好受了些,回顾自己的童年、青年,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饥饿,像萦绕不去的梦魇徘徊纠缠,在与饥饿的来回拉扯中,让自己的身体瘦成了一道闪电。 嗯,这是后世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目标。 自己轻轻松松就达成了。 黑色笑话……好笑吗? 吃过一节鸡翅膀后,母亲说啥也不肯再动烧鸡一下了,而是用菜刀将来之不易的烧鸡切成两半,一半给丈夫留着,另一半则用牛皮纸包好,让韩世明等会给爷爷奶奶送过去。 “我小姑在家没?” 韩世明接过来,突兀问了一句。 “她不在家还能上哪去?”母亲又想起一件事,耳提面命,“等会去你爷爷家,好好和你奶奶说说话,虽说是你爷的后老伴,咱也得叫一声奶奶,别杵倔横丧的,让人笑话!” “妈您放心吧,道理我都懂!” 韩世明扯过衬衫穿上,又提起二两红糖,“妈,给您买的。” “这孩子,净乱花钱!”母亲拍了他一下,笑容里闪烁两朵泪花。 我家老疙瘩长大了,会疼人了! 吃饱喝足,韩世明提着重新包好的半只烧鸡出了门。 爷爷家住在村东头,说起他爷爷韩殿臣,想当年也是村子里的风云人物,年纪轻轻就出去闯荡,山场子水场子趟过几十回的主儿,谁见了不得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叫上一声大横把? 至于奶奶…… 那可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