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帅府内,气氛凝重而压抑。许寒一一身风尘,班师回城。他刚踏入客厅,沙发上一坐,平静的面容下,实则暗潮汹涌。薛憕整理好仪容,匆匆赶来,只见几位私人秘书垂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薛憕心里清楚,许少帅看似气定神闲,实则定是已经发过一通脾气了。他满心愧疚,少帅那般信任他,将梅城托付于他,可他却把梅城搞得乱糟糟的。“少帅...”薛憕刚开口,许寒一便抬手示意他不用解释。许寒一抬了抬眼皮,虽缓和了声色,却依旧透着威严:“可军令如山,你没有完成任务是事实,下去领罚吧。”薛憕低头,应了一声“是”,缓缓退下。
许寒一并非为薛憕开脱,他心里明白,若论过错,自已更加难辞其咎。他不该听父亲所言,念在世代交情,用温和手段,给在梅城潜伏的叛徒可乘之机,以至于后方大乱。沈将军敢软禁薛憕,假下命令,显然是撕破了脸皮。这次,就算是父亲,也不可能再给他机会了。许寒一支着头,陷入沉思,最终叹了口气,下令道:“宋皖,带人逐家逐户地搜索,将沈将军一脉人一网打尽。”
宋皖面露担忧:“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扰乱民心?”许寒一目光坚定:“按我说的去做。当他们封城的时候,梅城便已经乱了。 也好,正好看下谁是人,谁是鬼,将牛鬼蛇神一网打尽!”宋皖低头领命而去。
许寒一思绪飘远,遥想今后局势,又因当今的复杂状况而烦闷不堪。他烦躁地摆摆手,将所有人打发出去,起身回房。连日来,他在战场上精神紧绷,难以轻松入眠,只有回到家中,精神才能松懈下来。他将衣领的扣子松开,和衣躺下,疲倦瞬间席上心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传来敲门声。许寒一惊醒,坐直身子,迅速把扣子扣好,用手轻揉太阳穴,沉声道:“进来。”宋皖阔步走进来,将发生疫情的名单呈上。许寒一接过,一页一页地翻看,脸色越发凝重。当看到上头一个小镇名字时,他的动作一顿,问道:“食物、药品、饮用水和衣物准备好了吗?”宋皖答道:“东西已经准备妥当,运输的各个分队也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许寒一站起身:“走,我们出去瞧瞧。”他回来至今都未曾露面,外头早就乱成一团了。若是他再不出现,城里的达官贵人怕是要盘算着收拾包袱走人了。
他回想起此次战事,始料未及禹军与宋军竟然练成一气。怪不得宋寓冒着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风险也要帮符善昭一把,也不知道符善昭答应了给他什么好处。符善昭那人心思毒辣,这次如此大范围的疫情,哪里是什么天灾,分明就是人祸。他故意将尸体抛进河中,让尸体顺流而下,制造脏乱差的环境,又把患有疟疾的病人带进人群密集的地方传染开来,双管齐下,就怕不死人,这与草菅人命有何区别!到头来,也不过是感叹一句天灾乃天意罢了。好一对狼狈为奸的家伙。
许寒一还记得,那年大哥出殡,他呆站在灵堂中央,父亲神色疲倦地坐在太师椅中。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这般神情,也是第一次发现父亲已然两鬓发白。父亲说:“寒一,不要将这个世界让给你鄙视的人。”原来父亲是知道哥哥的心思的。当年许家在一次战役中损失惨重,粮仓全毁。兵法有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江家掌控着南方的粮食生意,与许家又同是梅城望族,本应唇齿相依,可在父亲求助的时候,他们却说江家的粮仓只有自已人能用,逼迫父亲仓促定下亲事,还非要二人立时完婚才肯相借,这简直就是侮辱。他那时虽小,也晓得哥哥早已有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这婚娶得极不情愿,却还得装出欢天喜地的样子。哥哥最后还是和江时映成婚了,此后便郁郁寡欢,总是自动请缨奔赴战场。父亲知道他不情愿,即便担心,也只能答应。仓山一战,哥哥战死,是意外,是英烈,可他心里明白,这该怪江家,哥哥本可以不上那次战场。从此,他将父亲的话刻进骨髓之中,日日夜夜勉励自已,即便再苦再累也不放弃,因为他要再也不用受人胁迫,他要这个天下!
大帅府外被围得水泄不通,都是来打听疫情的人。一队卫兵死死地挡着拥挤的人群。许寒一稳稳当当地站在台阶上,徐徐发言:“各位请听许某一言....”他的沉着冷静,如同一剂强心针,给梅城的人带来了安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