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宁的手背在身后,青筋爬满了还带着伤疤的胳膊。他低着头说:“好。”
“以后我们希望他越少跟现在的朋友联系越好,他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手指被自己握得生疼,佘宁又重覆了一句:“……好。”
“谢谢你。”叔叔对他说。
於是佘宁擡起头,当着两位长辈的面,删除了自己和万恒所有的联系方式。
再次回忆起这些的时候,佘宁也回忆起了自己当时手指放在屏幕上时颤抖的感觉,然而时至今日,他其实依旧完全能理解万恒爸妈的做法,因为他和万恒的爸妈一样,也希望万恒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我爸妈后来其实也很后悔,当初不该把情绪发泄在你身上,即便他们没对你说什么重话,但当时的低压情绪谁都能察觉出来。他们知道在那件事里你也是受害者,你并没有做错,所以我今天才能站在这儿。换句话说,他们虽然反对我回来,但并不是绝对严厉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跑了,他们允许我回来,就是允许我跟你说清楚。”
万恒揣着这件事情两个多月了,此刻终於有机会站出来解释,他直视着佘宁,仿佛要直视进对方心底:“你知道当初我躺在病床上想的最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佘宁其实能猜到,可那些自责已经扎根在他心里太久了,他本能地不敢面对,怯懦地说:“……什么?”
“我想的从来不是我什么时候能恢覆,也不是天天骂常晨全家,想暴揍捶扁他,而是你会不会因此就再也不敢来见我了。”
像是紧张,佘宁放在身侧手不由自主地虚握起来。
“我当时冲进去想要救你,不是一时上头,我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我还是冲过去了,我自认为我付出的挺多的,既然我付出了这么多,不可能是为了最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的一个结果。”
“你知道吗,事情发生以后我就一直很怕你会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觉得让我受伤是你的错。事实证明你确实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和常晨他们又打起来。”
“我太了解你了。”万恒的眼底泛出了一丝微红,“我知道常晨他们那些一般的挑衅已经不会让你发怒了。”
太阳晒得脖子后面的伤火辣辣地疼,佘宁一声没吭。
万恒说的没错,他早就习惯了疼,各种意义上的疼,可仍旧习惯不了从常晨口中一次次听到万恒的名字。
每一次的循环里,无一例外,他和常晨动手之前一定都是因为万恒。
万恒是他从始至终无法割舍的软肋。
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可常晨知道,郭琳知道,好像全世界都知道。
甚至现在,这软肋就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我知道,我知道你用那些新伤叠旧伤筑起的屏障保护自己,也知道我是你无法泯灭的伤疤。
佘宁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人知道,对常晨他们的怨恨,他在一次次的循环里一遍遍地清算,每次他都会做到最狠最决绝。他之所以对常晨他们如此不屑,不过是因为他们迟早会成为瓮中之鳖,因此自己对他们的恨意尽管浓烈且长久,可终究有一个宣泄的出口。
那一直还堵在他胸口散不开的浓雾是什么?
细究起来,他到底在怨恨谁?
“如果那天我能让你快跑,或者,一开始就拒绝让你一直站在我身边,也许你就不会有那些不好的回忆,你可以在一个地方快乐顺利地毕业,拥有自己正常的朋友圈子,不用像现在背井离乡。”
“可你怎么知道那样我就是快乐的呢,你怎么判定我站在你身边的回忆就是不好的回忆?”万恒说。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没人能替他做出判断,替他内疚,佘宁也不可以。
万恒回答得很坚决,他就是要以一种最强硬的态度告诉对方,你没有错,我们都没错,我更是从没怪过你,所以不必内疚不要自责。
可面对万恒,佘宁始终是自惭形秽的,他无法原谅自己。所有对他人丶对世界的恨意都在循环里找到了出口,唯有自己对自己的。
那股散不开的浓雾压在身上太久,隐天蔽日,遮挡一切,他连自己都看不清了,其实他最恨的一直都是那个无力改变一切的自己。
所以他说:如果当初……如果一开始……
但万恒却坚定地说,“无论过去发生的哪一件事情,都和你没有关系。我们都是受害者,他们才是施暴者。”
他一字一句细心地讲给佘宁听: “我们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