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你什么意思?”佘宁眯着眼睛问,然后见常晨也死死地盯住他,放下拉起的裤腿,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说我是疯子,难道你不疯吗。”常晨又重覆了一遍,脸上的笑容未褪。他站起来与佘宁保持距离,可视线平齐,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明知道我今天叫你来是什么意思,你还敢单枪匹马地来,来了之后活佛在世一样让我们伟大的班长先走,哪怕知道会激怒我让自己陷于危险也要跟她打配合给突然吃错药丶把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高升凑证据,你不疯吗?哦不对,或者我换个主语,你们不疯吗?”
佘宁冷静反问:“所以你对‘疯’这个字是这么定义的?”
“你不用管我怎么定义的。”常晨说,“我只知道你刚刚说我是疯子,但你要知道佘宁,我就算是疯,也是被你丶被你们丶被这个世界逼疯的!如果不是你莫名其妙出现在育英,让所有人只能看得见你,我不会一天又一天地被家人冷眼相待丶关进暗无天日的屋子里,甚至受惩罚;如果不是你们,不是郭琳,不是高升,我不会被逼到做出今天这一切。现在你们假惺惺地像是正义使者联盟,合起夥来批判我是个疯子,你们真的不觉得自己这副故作高尚的姿态很虚伪吗?对,我是毁了你的一切,但你们从始至终有他妈的放过我吗!”
“没放过你的是你自己。”佘宁厉声说道,“你把自己择得干净,给自己做过的所有丑事都加上了一个被害者的苦衷,冠冕堂皇地美化自己心里的全部恶意,好给自己安上一个心安理得的外壳,屏蔽真正的事实真相。你因为你的自私丶懦弱丶虚伪丶恶毒主动挑起了这一切,到头来却在指责别人影响了你的人生。常晨,你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心里有想过被你伤害过的姚梦恬丶想过万恒丶想过郭琳丶老高,或者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吗?”
常晨怒视着佘宁,还没回答,就听佘宁继续说:“你当然没有,因为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你自私到只看得见自己那些所谓的苦衷,只要自己活得不够舒心畅意就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你指责别人从来没有站在你的身边,没放过你,但你又为别人做过什么吗?你用你深信不疑的那些所谓权力和金钱威胁姚梦恬丶伤害万恒丶绑架郭琳丶指责老高,还有一步步毁了我,然后现在发现那些东西根本解决不了一切的时候,又声称自己是个受害者,你觉得这样可以帮你站在正义的一方,还是博得同情?”
佘宁字字珠玑:“之前我说过的话并不全都是诈你的,万恒后来确实和姚梦恬见过一面。姚梦恬告诉万恒她很后悔自己当初做的事情,即便被你威胁可她还保有最后的良知想要赎罪。常晨,这世上本就各人有各人的苦,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挣扎和难以跨越的障碍,可这不是筑建恶意的理由,更不是正当化行为的借口——”
说到这儿,佘宁想起回家时万恒跟他说过的话。
当时万恒提起姚梦恬,感慨道:“她也是这件事情里的受害者,但她不是没有错。她的那些忏悔只是让我明白她所做的一切并不源自于纯粹的恶意,可是这并不代表——”
此时此刻,佘宁把这后半句原原本本地再转述给常晨听:“——并不代表所有的苦衷都值得被原谅。”
被以最直接最无处可逃的方式戳破了内心的常晨,仍旧在尽力地维持着一种表面的冷硬,可一直在细微抖动的面部肌肉已经足以证明他的恼羞成怒。
寂寥无人的夜色里,那个经历了冷漠丶暴怒又疯狂的少年终于像维持住自己疼得略微抖动的左腿一样,堪堪维持住了自己的冷静。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嗤笑道:“也许吧,他妈的这个狗操的世界又有谁能被原谅,所有人都是垃圾所有人都应该去死。我确实是不值得被原谅,我也没打算被谁原谅。被原谅有什么好处呢?可以得到小红花还是荣誉勋章?难道谁还能给我发个锦旗?我不否认我是烂人一个,但是你又好到哪儿去了呢佘宁?你别把自己包装得像个圣人一样什么道理都懂,说到底你也是个亡命之徒,不然不会跟我这么个人耗到今天。别跟我说你没有感受到刚刚我真的很想就在这里杀了你,如果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就很会躲开我的攻击,或许你现在已经死了。”
常晨讥笑着问:“我今天都已经这么想置你于死地了,而按照你的话来说,你一步步被毁走到今天都是因为我。那你敢说,这么恨我的你,在过去我们有那么多次冲突里,你没有一次真的也想就这样杀了我?”
听到这里,佘宁眼神凌厉,毫无躲避,然而放在身后的拳头却突然间握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