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当年二叔的意外过世给这个家庭带来了经济上的最大打击的话,那么阿爷的离世则是给这个家带来了精神上最大的打击。
常言道,老子不死儿不大,只有完全脱离了父亲的庇护,儿子才可以真正成长为一个可以直面风雨的男人。尽管阿婆过世得早,这些年,家里依赖阿爸带着二叔、三叔走南闯北,看起来阿爸就是整个家庭的顶梁柱,可是,只有阿爸心里最清楚,阿爷在世时,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有阿爷在,阿爸心里有底气,阿爷就是一个英雄,只要他健健康康的在家里,阿爸无论走到哪里,都感觉无形之中有个依靠,身后一直都有人在不断给自已打气。
而今,一年过去了,阿爸还是没有完全从阿爷过世的沮丧中走出来,他清楚地知道,今后,家里就真的靠他掌舵了。
一方面,他得进一步在家里立威,要把家里所有人都团结在一起;另一方面,他得想办法让家里每个人都独立起来,能够独当一面。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阿爸辗转难眠,如何才能做到看起来有点矛盾的这两个方面都有起色,又互相不冲突呢,阿爸可谓是绞尽了脑汁。
阿妈不善于表达,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阿妈知道,这一大家子,现在最是需要阿爸站出来团结带领的时候,无奈,自已一时之间也是无计可施,只有默默地干好自已手头的事,照顾好一家大小的生活起居。
成娃一向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阿爸现如今的状态他也很清楚,只是年幼的他,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只有尽可能多的分担家务,照顾好妹妹的学习。
原本计划要卖掉原来的旧车,换一辆新车,但现在也没能实现,车和人也不能老闲着,于是三叔就跟着不久前由西道堂组建的西大寺运输队一起去了格尔木。
一家人忽然就都觉得日子慢了下来,每天都有那么一阵子,感觉日子过得难熬。
这一日午后,成娃和红莲去上学了,阿妈守着商店,一时也没什么顾客,阿爸就信步走进里院,来到阿爷曾经睡的炕上躺了下来。
阿爸思想阿爷。
以往阿爸无助的时候,阿爷总能给他一些醍醐灌顶的开导,而今阿爷走了,该怎么办呢?
阿爸思忖着,不知不觉竟给睡着了。
阿爸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具体梦见了什么,阿爸醒来后怎么也说不上来,他只记得这次他只梦见了阿婆,而且只记得阿婆一遍又一遍的给他说了几句话:
“吃不穷,喝不穷,划算不到一世穷。”
“个家(自已的意思)的主意是个家的药,别人的主意是风搅雪。”
“天上下雨地上滑,个家跌倒个家爬。”
阿爸从梦中惊醒,坐在炕沿上,愣了半天,就忙到商店把刚才的梦讲给阿妈听。
“阿婆在天有灵,看到你如今萎靡不振的样子,心疼你了呗。”阿妈回道。
“我也想振作起来啊,但是你看,现如今怎么振作尼。连铺子里这些零零散散的货都是欠来的,今后再怎么发展。”阿爸无奈地抿着嘴。
“你看你,阿婆都在梦里给你指明了,你还不知道怎么做吗。”
“......”阿爸一头雾水地看着阿妈,一时无言以对。
“阿婆不是说了吗,你要先划算,等你的划算出来了,就有了计划,也就有主意了,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你就拿定主意,按你的计划做就对了。”
“这都简单,关键是我从哪里计划?我完全没有撒头绪啊。”
“啊呀,你这个人,阿婆最后不是还说了吗,‘个家跌倒个家爬’,从哪里跌倒的就从那里爬木。”阿妈收拾着商店里的商品,瞥了一眼阿爸道。
“......”阿爸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时惊得又无语了。阿婆梦里说的,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阿妈藏族人固有的性格,简单明了的解析,一下子把懵懂中的阿爸唤醒了。
趁着自已这几年攒了些钱,趁着余下的债务还没到还款期限,趁着自已还年轻,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再搏一把!
“我南门上转一转去。”阿爸丢下这句话,就径直朝几百米外的南门走去。
这南门平素聚集着从事各类贸易的商人,在当地这个小县城是一个收集各类信息的民间“收集站”,县内县外各类的信息,第一时间会先在这里汇聚,你来我往的言语中,处处蕴藏着商机。不知不觉中,南门也成了整个县城的物流中心。
看来阿爸又是去搜集信息去了。
“何老大最近好着呢呗。”看着阿爸老远走来,城内的闫师大声打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