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摸了摸毡衾,又软又暖,比她盖了三十年的旧棉被强多了。
她想起年轻时,兵荒马乱的,哪敢想能从皇帝手里得东西,眼眶突然湿了,忙让孙媳妇烧水,要给官差沏碗粗茶。 孙媳妇端茶出来时,看见官差正往门框上贴红纸条,写着 “百岁人瑞”。
风卷着纸条的边角,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婆婆还念叨着 “开春换床新毡子”,没想到竟真的盼来了,还是圣人赐的。
院子里的鸡咯咯叫着,啄食掉在地上的粟米粒,阳光落在张阿婆的银丝上,亮得像撒了层碎金。
日头偏西时,王玄策在州府核对名册。
免了租调的户数记了满满三页纸,出狱的囚徒名单上,王小二的名字旁画了个小圈
老张头说,这后生一出狱就往家跑,手里还攥着狱里发的两个麦饼。
窗外传来孩童的笑声,是刚放学的学童,举着纸鸢往河边跑,线轴转得飞快,风筝在暮色里成了个小黑点。
户曹参军进来时,手里捧着个木盒,里面是各县报上来的百岁老人名单,整整五十七个名字。
他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汗:
“都按数发了东西,有个九十六的老汉,非说自己记错了岁数,硬要把帛退回来,说不能骗官家的东西。”
王玄策面带笑容,提笔在名单旁注了行字:
赠帛二匹,算给老汉添寿。”
夜色漫进州府时,王玄策站在阶前。
远处的坊市还亮着灯,隐约能听见酒肆里的猜拳声,比前几日热闹了不少。
他回忆起早上接旨时的情景,内侍那一句“圣人见去年收成不好,夜里总睡不着”在他耳边回响。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让他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这纸旨意并非只是一道冰冷的命令,而是源自宫中的牵挂。
这份牵挂,如同二月的暖阳,缓缓地融化着冻土,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牢里空出来的牢房,老张头特意让人洒上了石灰,又铺上了崭新的稻草。
他喃喃自语道:
“圣人开恩,咱们也得干净些,万一往后再有人进来,好歹住着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