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柔和起来。“你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第三帝国,甚至具体的战役都有着详细的记忆。这些记忆在历史上是准确的,甚至包括指挥官的名字和部队的调动。但这些不是你的。”
他的话,就像一颗炸弹,炸毁了卡尔长期以来精心构建的现实。分离性身份障碍、破碎的自我、虚假的过去——这些都让人难以接受。军人、战争、对邪恶政权的坚定忠诚——难道这一切都是谎言?
疑惑与自我怀疑,一条冰冷而又叫人厌恶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在他的记忆中扼杀了敌人,在偷来的瞬间握住了汉斯的手。那些记忆是真实的吗?还是它们只是从电影、书籍中借来的片段,被编织成他脑海中的战争故事?
困惑压倒一切,眩晕的漩涡威胁着要将他卷入其中。他迫切地渴望在这场疑虑的风暴中找到一丝立足点、一丝确定性。他强迫自己专注于当下,专注于埃利亚斯客厅的现实。
“洗澡。”他声音嘶哑地说道。洗去一天的污垢,脱掉这脏兮兮的病号服,这一简单的动作似乎朝着清醒迈出了一小步。也许在层层伪造的身份之下,真正的卡尔仍在等待被发现。
埃利亚斯点头,忧心忡忡。“是的,当然。慢慢来。等你感觉……好些了,我们再聊。”他住嘴了,意识到他们面前的任务十分艰巨。
要挑几件不易出错的衣服,不至于太丑的搭配。他直接伸手去拿一件褐色衬衫与黑色长裤,这下意识里让他想起了他曾经穿过的元首青年团制服,或者说他认为自己穿过。
卡尔匆忙将褐色衣服推回原位,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黑裤依旧——一种中性选择,没有任何象征意义。
走进淋浴间,脱掉衣服,打开水龙头,一不小心被淋浴喷头喷了一脸水。他赶紧关掉水龙头,调整了一下喷头喷洒方向,然后再次打开,试试水温才开始洗澡。
热水倾泻而下,他用一种近乎自我惩罚的凶猛劲头搓洗着手臂,试图擦去那些看不见的记忆。他的手是杀手的手,还是一个无辜青年的手呢?
两种身份与性格的冲突,卡尔不断觉得自己是个冒名顶替者。他仔细检查它们——他的手白嫩细腻,虎口和食指侧面没有握枪的茧子,一看就不像个军人的手,只是个因爱弹吉他、握笔太紧磨出一点薄茧的小伙子。
这一认识让他恍然大悟。他的记忆和现实之间的差异非常明显。参军、参战,还有杀人——这些都是假的。他想明白了,也不愿纠结于此了。
他身心俱疲。
简单用双手搓揉肥皂打出泡沫,肥皂在他手中滑溜溜的。把肥皂泡抹在身上,擦遍全身,最后用水冲洗掉,这样就差不多了。
用一条松软的白毛巾擦掉身上水珠,随后又用它裹住自己,卡尔迈出淋浴间。浴室的镜子上暂时覆着水汽,他用手心拭去它们,检视左脸——果然,那块刀疤是不存在的;可以说,他记忆中身体因战斗留下的伤疤也全都是不存在的。
彻底擦干身体后,卡尔穿上了埃利亚斯提供的干净的白衬衫和黑裤子,它们确实合身。回到客厅,属于他的那杯咖啡原封不动地放着;埃利亚斯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本书,但他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对面的空地。
“所以现在怎么办?”
“要我说实话吗?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啊。这里的医生是专家。他们会指导你解决这个问题。我能做到的最多是引领你恢复记忆——带你做你曾爱做的事,去你曾去过的地方。”
“我会努力的。那么,我之前爱做什么?喜欢去哪里?”
埃利亚斯的脸色忽然变了,尴尬地捂住了脸,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你之前……你之前喜欢跟我一起去酒吧玩.…..举办派对,彻夜狂欢、抽烟喝酒,还有勾搭漂亮女孩……”
朋友的坦白钻进了卡尔的耳朵里,这与他对自己的印象形成了对比——一个纪律严明、饱经战火的士兵……该死,他怎么又想起战争了?忘掉它们!卡尔嘴里发出一声惊奇的笑声,他以前竟然参加喜欢派对、追女孩,这个想法太荒谬了,几乎有点滑稽。
“抽烟喝酒?”他重复道,仍然有些存疑。“这可不是什么‘模范学生’。”
埃利亚斯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羞涩的笑容。“嗯,我想,白天是模范学生,晚上是派对狂人。不过,你确实设法在两者之间取得了惊人的平衡。无论前一天晚上你回家有多晚 ,你总是能考得好……大学期间你老是活力十足,总是派对上的焦点,每个人都想和你一起出去玩,”他摇了摇头,怀旧起来了。“说实话,有时候可能有点太过活跃了。”
太疯狂了,他是这样一个外向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