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放回纯白的托碟上,而下一秒,汉斯不请自来的身影挤进了他的视野范围,溜到桌子对面,甚至毫无顾忌地顺手拿起了他的咖啡杯,仅剩一半的深棕色液体随着动作在杯中晃晃荡荡。
“你已经喝掉了你自己的份,别再打我的主意。”
“可怜的我,冒着坏天气去给你买小圣诞树,还差点被楼下那滑溜溜、还结冰的路摔断了腿——你是不是该至少邀请我再喝一杯?”
“说得好像我当时没在你身边,去当个苦力搬运工陪你一起去外面买东西似的,”卡尔将眼神绕过这只大型苍蝇,重新移向窗外,摆明了不想多理会他。“而且那树又不是单单为我而买的。”
汉斯却一丁点都没有要歇息的意思,他伸长手,把他那张椅子扒过来,放在卡尔的正前方,一屁股坐了下去,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他盯着卡尔略显冷淡的脸庞看了几秒钟,忽然咧嘴笑了。“你是不是讨厌我说你像虫子?瞧你刚才的脸色,简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狗。”
“闭嘴。”
“卡尔,你总是这么固执,”汉斯摇头,叹息着俯低身子,趴桌休息,下巴磕住木桌,两只手臂环成半椭圆,像栅栏一样圈住了他那张英气十足的脸。“我是说真的——你不能老是这样孤僻。无论是虫子还是人,都需要一点温暖,不然迟早会冻死的。”
“你觉得我是那种需要靠别人取暖的人吗?”
汉斯没有立刻回答。他昂着脑袋仰望卡尔片刻,突然直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需要,但也别拒绝。”随后,他转身走向窗边,拉开了半开的厚重窗帘——卡尔一直在透过那点缝隙看风景——属于白天的亮光顷刻间洒满了屋内,似乎驱散了些许冬日的阴冷。
卡尔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它们刺痛了他的神经,却也没再说什么。他只是重新端起了咖啡杯,杯沿送到嘴边饮下一口,尽管味道不佳,但还是很快啜饮完了。他伸手摸索着抓过桌边那张半叠着的纸巾,慢悠悠地擦拭掉嘴角沾着的一点咖啡渍。
糖和牛奶放得太少了,苦涩的味道占了大部分,下次得多加些甜味调和一下才是。卡尔把纸巾揉成一团,准确地投进了几步外的垃圾桶,动作利落得像是不屑于多说任何一句话。可事实上,他脑中关于“虫子”这个比喻的念头却没有一刻消停。虫子……恶心的、黏腻的、不值一提的存在,似乎生来就只为人类的恶意所嘲笑。
过了那么久,杯底仍有一圈未完全溶解的咖啡粉渣,无关紧要,但却让他莫名觉得扎眼。他本可以说些什么,狠狠地回敬汉斯那不合时宜的“救赎”,但他懒得浪费自己的力气——三天的咖啡粉,他欣然地接受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在对方自作聪明的行为上花费多余的情绪。
“噢,还有,”汉斯猝然开了腔。“我不是在怜悯你,卡尔,也不是觉得你有什么地方不好。只是觉得嘛——”
他拖长了语调,右手食指在桌上点出一串清脆的声音,像是为接下来的话铺垫了节奏。
“你太孤单了,卡尔。孤单得让人看着都想打破你的防备,好把你从你那冰冷的小茧里拽出来,让你去晒晒太阳。”
昆虫还没发育完全的时候就被从保护茧内强硬地扯出来,会很容易死的吧。卡尔将手放在桌上微微收紧。他的目光微微下垂,宛如被雨滴打湿的羽毛,沉重而无声地落下。
“晒太阳?”他咀嚼着这个词汇。“我怕是连那点光都承受不了,汉斯。别做这种无聊的事了,也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不是你那些活泼开朗的朋友们,更不是你期待的那种人。”
“你永远都这样说,”汉斯叹了口气,脸枕着左手,右手收回来揉揉自己的后颈,平复心绪。“你总是把自己看得像一块破布,觉得自己没人会在乎,也不值得被人关心。可我就在这里啊,卡尔!我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还是说,你真的把我当成那些可有可无的人?”
卡尔怔住了,视线下意识地从杯中抬起,与汉斯的目光交汇。那双眼睛里没有平日里的轻浮,反而透出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真诚和坚持,令他不敢再与之对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我知道你不擅长表达,也不愿意接受别人对你的好意,”汉斯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些,但依然带着一丝他特有的自信和倔强。“但我也知道,这不代表你不需要这些。就像刚才的圣诞礼物——你花了心思挑选,还想着把艾丽卡的那一份也算进去。这不是礼尚往来,而是因为你在意我们,对吗?”
那只是我恰巧看见了折扣促销而已,是的,仅此而已。卡尔没有回应他的朋友,咖啡杯中挂壁的少许咖啡液已慢慢沉淀到杯底。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