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踏上这列火车之时起,冯剑便已明白,自已今后的人生,自此便踏上了不归之路。
虽仅初冬时分,可气候已颇为寒冷。
车窗之外,天地一片萧索,空气之中凝结着阴寒;寒鸟在枯树之上哆嗦着,显得那么地无助。
该死的战争,留给世间的,是满目疮痍。
衣不蔽体的流浪者随处可见,浑身瑟瑟发抖,以疑惑且恐慌之眼神,打量着这可怕的世界。
好在,车厢之内倒颇为温暖。
身旁坐着的,乃是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
冯剑记得,自上车之时起,他就在翻看一份报纸。那份报纸不过寥寥数页,大半日的工夫下来,他已读过不知好多遍了,可却仍在津津有味地品读着。
坐在对面的,则是一对夫妻模样的年轻人。
冯剑曾同他们聊过几句,得知他们是去上海投靠亲戚,帮忙经营一家药店。然而,对于自已这种陌生人,他们均持有戒心,并不肯多讲。
斜对面靠窗的座位之上,斜躺着一名蓄着一部漂亮的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
此人甚为安静。上车找到座位,并放好行李之后,便拿一顶黑色礼帽子盖着头脸睡觉,一副天塌下来,亦不管不顾之状。
因他以这幅姿势歪躺着,所以一人便占了两个座位。
在他对面的座位之上,坐的是一名教授模样的老者,以及一名看起来颇为精明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同教授聊了几句,感觉话不投机,便不再理会他,转而与过道另一边的冯剑搭讪。
“大哥,您是第一次去上海麽?”那年轻人微笑着问。
“嗯。”冯剑亦笑脸相迎,问道:“听说上海非常繁华,是吧?”
“那是!咱们年轻人,就应当去见识见识!”顿了一顿,笑问:“大哥,您这趟是去旅行,还是想留在那边做事?”
“唔……想找点事来做做。”
“找事情做?……你在那边有亲戚或是朋友麽?”
“倒有一个亲戚,在机关单位上班的。我这就是投奔他去的。”
“哦。那还差不多。要不然,人生地不熟,挺难找到事情做的。”
“那是。多谢关心!”冯剑微笑颔首。
“大哥,瞧您的气质,应当也在政府部门做过事吧?”那年轻人眯着眼看他,猜测道。
冯剑闻言心头一紧,强笑道:“哪里!兄弟您这是高看我啦!……没有的。”
“哦……是么?”那年轻人淡淡一笑: “老家哪儿的?”
“合川。”
“真这么巧麽?”那年轻人闻言双目放光:“我也是合川人哩。”
“呀,原来咱们真是老乡呢!真是巧哩!”冯剑笑道: “兄弟,看样子,您并非第一次去上海吧?”
“嗯。我在上海已呆过三年多啦。这次回老家一趟,是专程探望父母的。”
既是同乡,又是同龄人,二人自然聊得甚为投机。
原来,这名年轻人名叫盛强,在上海的英丽皇歌舞城做事。据他吹嘘,倒也识得几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聊起天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后来,盛强又邀请他一起到车厢连接处去抽一支烟。
“老刀牌?”
冯剑见那烟盒之上的图案为一持刀的洋人,却不知那其实是海盗装束,接过烟之后又转动着瞧了瞧铭牌,微笑道:“这烟倒挺稀奇的,我还没见过哩。”
“咱们县城那种小地方,没这种烟卖很正常。这烟在上海挺流行的。”
“很贵的罢?看样子就挺高级的。”
盛强有点不好意思似的笑笑:“很高级罢,倒也说不上。不过也不算便宜。说实话,我也不常抽,也就过年过节时抽抽。”
“谢谢!看来我真是有口福。”冯剑凑过去点上烟,顺手拍拍为自已点烟之手。
二人抽完烟之后,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双双回到座位上去了。
一直闷头大睡的那络腮胡子终于坐起身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掏出烟来点上。
不一会儿,车厢之内便烟气弥漫。
那老教授受不得烟气,皱眉呛咳起来,并以愤怒的眼神看了看他,摇首低叹。
那络腮胡子见状猛然醒悟过来,歉然道:“哎哟,老人家,原来您老怕烟呐,可对不住!我这就走,到那边抽去!”
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往车厢连接处走去。
盛强目不转睛得望着他的背影,见他消失于铁门之后,忙站起身,轻手轻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