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空之中，数只黑鸟啾啾掠过，震颤着横架于头顶上空之电线丛，发出低沉的“嗡嗡”之声。

寒风过处，枯叶飘零。

石板街之上枯叶满地，一片狼藉。

刺骨的寒风中，一名头戴礼帽，脖子之上围着棉巾之人，正踏着翻滚之枯叶，不疾不徐地走将过来，手里提着一口竹藤箱子。

那人转过面摊，抬眼斜望了一眼暮色之中的“汤记裁缝铺”，然后驻足，飞快地瞄了一眼周遭之情形，径首走将过去。

汤裁缝正欲关门打烊，见状微笑道: “先生好！是想做衣服麽？”

那人点点头，旋即迈步而入。

汤裁缝见他身着深灰色的呢子大衣，一双皮鞋擦得铮亮，帽子与围巾，将头脸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瞧不清楚面容，仅余一道鼻梁，以及一对精光奕奕的眸子。

汤裁缝一见他那气度，便知非富即贵，忙躬身道: “这位先生，请问您想做身什么样的衣服？鄙店己是十年老店，材料货真价实；鄙人的手艺，也还过得去，保管能让您满意的。”

那人轻掀蒙住嘴巴的围巾，淡淡地道: “我想做一身西服。”

顿了一顿，盯着汤裁缝的眼睛，正色道: “敢问老板，今年的西服，什么样款式的最为流行？”

汤裁缝心头一震，旋即绽出笑容: “……其实吧，还是中山装好，永远不会过时。”

那人微笑道: “可我倒是喜欢长衫，不知你这里能做麽？”

汤裁缝忙道: “那倒挺简单。不就像做旗袍麽？”

那人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 “是麽？那就给我来一身旗袍罢。”

汤裁缝点点头，伸手相请: “那好。请随我来量尺寸罢。”

进至量衣间，见老婆投以疑惑之眼神，汤裁缝忙哑声道: “贵客！出去瞧着，先别打烊！”

汤夫人一见丈夫之神情，自然立马明白过来，上下打量了来者一眼，快步走将出去。

“请跟我来。”

汤裁缝当先而行，径往卧室走去。

那人左右扫了一眼，紧跟在他身后。

一关上房门，汤裁缝便紧握住那人之手，激动地说: “秃鹰同志，你好呀！可真是恭候多时啦！”

那人亦反握住他，动情地道: “汤掌柜！让你久等啦！”

“快请坐！坐下说话！请坐下说话！我这就倒茶去！”

那人一落座，便摆手道: “不渴。别去麻烦啦！”

一边说，一边摘下帽子，取掉围脖，顺手搁在床头。

汤裁缝见他约莫三十西五年纪，浓眉大眼，西方脸，肤色挺为白净，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心下暗忖道: 这么好的一头靓发，为何起了个“秃 鹰”之代号呢？

可一想若然秃鹰的形貌名副其实，果真是一名秃子，那倒不啻于不打自招了，于是心下释然，便问: “几时出发的？”

秃鹰道: “初西。原拟五日之前就到达的，可中途遇上了尾巴，绕了好远的路，好不容易方才甩掉的。”

汤裁缝追问: “是哪边的？”

秃鹰轻摇首，苦笑道: “不太确定。多半是重庆的；可也不能排除是这边的。”

汤裁缝轻颔首，语气有点抱怨之意味: “上头也真是的，关于这事，今日上午方才来电。干嘛不早一点呢？”

秃鹰笑笑，淡淡地道: “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

汤裁缝苦笑道: “这样的确最为安全。只是……刚收到电文之时，你可知道我们有多紧张麽？”

“理解！理解！”

秃鹰点点头，摊手道: “这不好好的麽？让你们为我担心，委实过意不去。”

“客气！安全第一！没事就好！”

秃鹰正色道: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并非我的意思。上头是让我己到达，并确定己安全之后，方才回电；然后，他们方才通知你们。”

汤裁缝赔笑道: “明白！明白！这样做是对的。”

“明白就好。”

秃鹰继续解释：“因近期敌人接连破获咱们的电文，不得不防；此次行动那么重大，自然谨慎万分。我到之同时，方才电告你们，即便被敌人截获，也来不及准备抓捕行动。”

汤裁缝这才真正豁然开朗，由衷地道：“高！这一招真高！还是上头思虑周详。”

秃鹰笑笑，自衣兜之中掏出烟盒，取出一支，问汤裁缝: “抽麽？”

汤裁缝指指外头，尴尬地笑笑:“管得严，哪还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