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寒彻刺骨。
所以,临睡之前若不泡上一个热水脚,压根儿就无法入睡。
曾有过那么几回,因生意着实太忙,累得晚上倒头便睡;可首至天明时分,汤裁缝亦感一双脚宛若冰棍一般。
自经过那几回教训以后,无论有多忙,汤裁缝晚上都要泡泡脚。
今夜也不例外。
他惬意地烫完脚之后,一边用毛巾擦拭湿脚,一边抱怨道: “唉,天气一冷,做冬装的人就真是多!瞧这一天忙得,真够累啊!”
汤夫人倒掉洗脚水之后,过来为他轻轻揉着肩,语声微带抱怨之意: “谁教咱们老家穷呢?你看人家,不管重庆的,还是南京的,不是金条,就是大洋。可咱们呢?什么都得靠自己。不多做一点活,去喝西北风呀?”
汤裁缝本想又教训一番,想了想忍住了,便歉然地轻拍她手背,微喟道: “这些年来,可真是难为你啦!……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虽然苦点累点,可好歹有吃有喝;可老家那边呢,恐怕真得啃黄土,喝西北风哩!这年头,他们的日子可真是难呐!”
汤夫人苦笑着轻轻摇首,看来心里己找到了平衡,便说: “说得也是。……对了,百灵鸟那边怎么样了?还没消息麽?”
汤裁缝蹙眉道: “是呀!我都快愁死啦!……不知怎么的,这位秃鹰同志,我总感觉不大对劲。”
汤夫人面露不安之色,问:“那乌鸦是什么态度?”
汤裁缝轻摇首道: “什么态度?这等大事,他又敢拿什么主意?……还不得去汇报老大,让人家定夺。”
汤夫人目光闪动,终于忍不住好奇之心: “听你说过几回老大啦。咱们这位老大,究竟是谁?”
“不该你知道的,别瞎问!”汤裁缝训斥道。
汤夫人的面色有点难看,眼神之中有悻悻然之色。
汤裁缝话一出口,便有点后悔,后悔不该以这种态度对待最为亲近之人的。
远的不说,不让抽烟倒还罢了,若一气之下再不给做饭吃,那可得饿肚子了。
而且,他发觉,近些年来,他是愈来愈怕她了。
准确地说,应当是愈来愈疼她了。
这本就是提着脑袋干的工作。
一旦有任何差池,那可真是夫妻双双把家还;在有生之年,能不好好疼惜麽?
于是,汤裁缝心头一软,解释道:
“咱们这一条线,都是单线联系的。其实,我只认识乌鸦和百灵鸟。至于咱们这位老大,我也没见过,只知道他的代号——鹦鹉。”
“哦。”汤夫人面色稍和,道: “那要不向乌鸦打听打听,看咱们老大究竟是何态度?”
汤裁缝沉吟片刻,淡淡地道: “不用啦,老大一定比咱们还着急呢!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行动,会给指示的。咱们还是安安心心得等着罢。”
◎◎◎
清晨。
阴霾的天空,万千雨丝飞降,夹杂在凛冽的寒风之中,宛若冰针一般,扎刺着徐掌柜的脸。
徐掌柜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地来到延生堂药行,一边咳嗽,一边进了药店前厅。
柜台之后一名青年伙计见状,微笑道: “早!哟,这不是徐掌柜麽?怎么啦?感冒了麽?看你咳嗽得!”
徐掌柜喘息着点点头,问: “丁大夫……在麽?我想请他……给瞧瞧病。”
“在哩。”
那名伙计正色道: “可正在给人瞧病呢。这几日天太冷,感冒的人太多。您请稍坐,瞧完这一位,就给您瞧。”
徐掌柜只好在长凳之上坐了,捂着嘴又咳嗽了几回,以异样的眼神偷瞧了那名伙计几眼。
那名伙计见状心下会意,便蹙眉道: “哟!咳嗽得真厉害!那可拖延不得!我这就进去看看,看那位先生瞧好了没有。”
徐掌柜喘息道: “多谢啦!”
那名伙计转身进了会诊室,见那名患者己然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丁大夫给开的药方,便对他说: “这位先生瞧好了罢,快去药室抓药罢。”
丁大夫闻言看将过来,推了推眼镜框,镜框之后的眼神,有狐疑之色。
待得那患者出去之后,那名伙计忙走到他身旁,在他耳畔压低语声道: “乌鸦来啦,看来有急事。”
丁大夫点点头,努嘴示意他赶紧出去。
徐掌柜一边咳嗽,一边进了会诊室,反手关上房门。
丁大夫道: “哟!咳嗽得可真是不轻,我来给你把把脉!”
紧接着压低语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