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云萱草抛之脑后的嗜睡症无名患者,正是虚幻大师神乎其技给彻底改头换脸后,连十多年身前身后围着转的唯一嫡传弟子云萱草,都没能认出来的空同宗宗主金圭。
留了大半辈子的飘飘白发,给整成了满清遗少六七岁娃儿才留的马盖子头,分扎成六簇,形状如笔头,前三后三,形状有点怪异。
金圭当时问过,虚幻说,越怪异越反常规,熟人才越是认不出。金圭觉得极有理。却不知,这发型还有个诨名儿叫“王八辫儿”。
红苹果似的童颜被覆了层药水后,就变成了死灰色的重症病号脸。连脸型都由椭圆形,变成鞋拔子型儿。卧龙眉也成了断眉,原本的灰褐色喜鹊眼变成了深黑色,此时正悄咪咪张开一条细缝儿,朝桃夭村后山高坡上望去。
那里,那个人,他在对面山上宗门外,日日夜夜守着望着,守了许多许多年,却是第一次离得这般近。虽然依旧看不见那个人的眉眼,可她的一颦一笑千斤重,一笔一刀刻在骨头里。
金圭看得有些痴了。那是他从嚣张孩童初遇时,就敛尽所有大少爷脾气,默默蹲在墙根儿守护了整夜的,墙头上的小姑娘!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还有年轻姑娘们轻盈的脚步声,银铃般清脆的轻笑声,热热闹闹的交谈声。
“快快,小姑姑回来了!”
“啊啊啊,我要去后山找小姑姑!”
“不许去。不许打扰老祖宗和小姑姑,她俩说完悄悄话儿再去!”
“呵呵,就是,可有点眼力劲儿吧。村口有客,咱们快去迎回来!”
正想得出神儿的金圭一听,赶紧阖眼。只微微颤动的几根稀疏睫毛,默默诉说着满心的激动与整整七十年守候的希望与无望。
他的小姑娘,原本也是世家大族娇贵千金,却偏偏命途多舛。
出生便辗转流离,没过几年安生日子又逢巨变,难得遇着疼她入骨的夫家,却在七十来岁时遭逢儿孙阖族尽丧的人间惨变。
消息传来,大恸大悲之下昏迷,三月不醒。是小萱儿的回归将她从黄泉路上唤回来,却情志不畅导致气血阻滞生了痹症。神医不治相思病,利刀难断寂寞情。
后来的十多年,他与天赋异禀的医学奇才小萱儿,倾尽一切,每日汤汤水水食疗配药疗,再配药浴,以及每年两次的回阳九针导引,才勉强稳住了不恶化。
然而,良医医得了病,医不了命。随着她年事渐高,哪怕施针人每每透支元气以命换命,收效却是越来越微茫。
病势肉眼可见的,从最初的关节剧痛,到肢体沉滞行动受限。而眼下,已是五脏六腑尽显衰败之象了。
可怜的小萱儿却一心以为,只要制出了九转无极归元丹给伐经洗髓,就能延缓细胞衰亡,就能彻底根治风痹之症!
金圭忍不住又是一声喟叹,他与他的小姑娘,芳华二十各自别。明明住得那样近,却又分明在天边。如今耄耋九旬见,却已是,最后的一面,最后一眼。
“太祖母!太祖母,我回来了,您的萱萱儿回来了!”云萱草连扑带爬滚到姬辛夷脚边。
桑婆婆早已哭成了泪人儿。
青芝手速如飞,扎针,施药,各种急救措施都做了,姬辛夷的心跳,却越来越慢。
“唰,”云萱草抬手撕开衣襟,粗大的空心针刺入心口,鲜红的心头血,一滴滴慢慢聚拢,又一滴滴融入黄色小蜜丸,一股奇异的香气刹那散开。
香气将散未散的刹那,萱草迅速将药丸塞入姬辛夷口中,示意青芝协助催化。同时手速如飞,快到只剩下残影,每刺金针都沾心头血,回阳九针配鬼门十三针,给姬辛夷续命。
“小姑姑!”青芝吓得脸都白了,凄声惨呼。
她也是医者,她的医术更是小姑姑云萱草一手带出来的。又如何不知,小姑姑这是在逆天改命啊!
回阳九针,怎么可能如传说中那般能起死回生?
作为一种普通针灸术施展,自然也是能治疗晕厥、肢冷脉伏,阳虚欲脱时回阳救逆,不过其疗效,也仅限于此。
却也不屑于此。如果施针者,能以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精神力注入,并渡之以自身元阳,则是能确保患者不死的。但那也仅限于不死,类似像植物人那样活着也是活。
然而,像小姑姑这样,若再以施针人心头血为祭,配之以会遭反噬的逆天鬼门十三针,却是能将患者的三魂七魄全部归位,灵智开启,内外明澈,身心得自在,那才是真正的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