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秋桑最先反应过来,高吭的咳了一声,张口就要说走,突然觉得不对。忙降低了声调,将出口的那一个“走”字换成温声软语,“那个,你们要等的消息差不多也该到了。这眼瞅着鸡叫三遍了,我们,就先回去。老祖宗的餐前药粥还没用呢。”
“好,我们走。”姬辛夷嘴里说着,人却不动。
枯败的十指,从云萱的发梢,沿着肩背,一路向上,脖颈,后脑勺,发顶,一寸寸,抚摸。像是迟暮帝王抚过他为之耗尽一生心血的千里江山图,贪婪又绝望。
秋桑摇手拒绝其他人靠近,熟稔中带着几分仓皇,快手快脚将姬辛夷扶到轮椅上,拖过旁边椅背上搭着的厚毯子给换上,匆匆出了门。
“你们忙,别管我!”姬辛夷头也不回,举高手,朝背后摇了摇。
偏脸看向秋桑,低低地抱怨,“不喝,谁要喝那劳什子药粥。苦不拉叽的玩意儿,你自己喝。我要白粥,啥也不许往里头添。就米和水,纯粥。”
秋桑好脾气地应,“好好好,都听您的。不过哪,小小姐亲手煨的药粥,喝一碗白发变黑,喝两碗黑发齐眉。你不稀罕,我可稀罕着呢!”
“你这张嘴哟,不去说书,可惜了的。”姬辛夷怼回去。又叹息,“还真是,叫你说的,又想喝了……”
语声渐次远去,俩老的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
漫天风雪中,云萱一个人,怔怔望向空荡荡的游廊尽头处,轮椅滚过的浅浅印痕蜿蜒向远,越来越淡。
与雪山深处桃夭村冬雪斋的惨然不同。车水马龙西域城繁华地带的副城主府,刚从刑警队取保候审回来的杜思柔正慷慨激烈,与合作伙伴用才良,城隍庙里闹内讧,鬼打鬼。
涂了大红色丹蔻,贴了精致铃兰花美甲的手指,一点一点就差戳在用才良脸上。杜思柔口沫横飞,什么仪态不仪态,形象不形象的,要是能够,她简直想化身泼妇扑上去,薅头发,挠花脸,扯衣服,把用才良给活撕了!
用才良脸色变了变,后槽牙咬得咯吱响才硬生生忍住,没有大巴掌给呼回去。
“你堂堂一城之主,到底是有多废!这么点事儿,”一手叉腰,一手拇指与食指凑对,比出黄豆粒儿那么点,夸张地咬了重音又重复了一遍,“就,这么点事儿,没办成?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见用才良垂眸,不看她,也不争辩。
杜思柔嘴角往下撇了又撇,鄙夷不屑之情能填满黄海。说到“怎么好意思”五个字,拔高了几度的音量,一串儿并列句子表示强调,“你是怎么好意思通知青州城的?你怎么好意思请他们出面保我的?你怎么好意思说雪灵芝是假的?啊?脸呢?你堂堂副城主,脸呢?我交到你手里是真正儿的雪灵芝,你怎么好意思一转头就说它是假的?吃相这么难看,你怎么好意思……”
杜思柔咬牙把“披着张人皮充畜牲”几个字给吞进肚里。甭说真的雪灵芝还在对方手里,就连她自己如今都在对方的地盘儿。把人得罪太狠,于她没有半分好处。
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云萱那贱人还好端端的活着,她却在西城刑警队被关了整整一晚上。刑警队是没把她怎么样,只常规做了笔录就把她关进了临时拘留处。然而,临时拘留处那几个女嫌犯,又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她们……杜思柔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你要不要谢谢我啊。因为吧,我特意替你打听过了,那些女囚吧,有不少人,都有特殊癖好呢!”她威胁云萱的话,言犹在耳!
杜思柔撸了把胳膊,把突然暴起竖立的汗毛给撸平。不停地摇头,头都快摇掉了还在摇,一遍遍给自己洗脑,“不!我不信!我才不信什么狗屁的天道有轮回!都怪用才良这个蠢货!要不是他办事不力,我又怎可能一败涂地!对,都是因为用才良太没用,才使那么完美的计划功败垂成!”
杜思柔又惊又怕,越惊怕越气急败坏,指着用才良冷笑出声,一口白牙在初起的晨光下寒气森森,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人生生撕成血淋淋的一条一条。
用才良斜睨了眼杜思柔,鼻子里“哼”笑两声,“什么东西!蠢笨如猪!连个狼崽子都不是,除了出丑露乖毫无杀伤力的白牙亮一亮,就能咬人了?”
声音压得很低,杜思柔没听清楚,呆了呆,追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说完了吗?”用才良背剪了双手,问的漫不经心,面儿上一派长辈风范,似乎对杜思柔这种恶客的恶言相向全然不在意。
心里,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