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凌天宗的海棠花缓缓开败,落红坠入泥土,入眼皆是萧瑟。
路过的弟子小声嘀咕,“明明先前这花都开得很好的,怎么几日之间,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许是冬日太冷,它受不住了吧。”另外一个弟子道。
他们视线落到宗主所居住的院子外,对视一眼,不敢轻易靠近。
自从宗主前几日从魔界回来,就在屋子里静坐,一直没有出来。
宗主带出去的弟子全部安全回来了,那些弟子也都缄口不言,没有透露半分在魔界发生了何事。
但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的,那日越清桉孤身一人从山下走上山来,冬日寒雨打在身上,伞也没撑一把,一步一步走在青石台阶上。
表情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深寂的绝望。
像是老树生长了千年,寿命走到尽头,生机逐渐枯败,唯有颓废的腐烂气息。
这太不正常了,他们的宗主自打被寻回凌天宗,就是岿然不动的冷静,遇事处事不惊。
所以到底发生了何事呢……
“别在这儿干杵着,快去修炼!”身后传来北柠的声音。
他们急忙离去。
北柠注视着院子,叹口气,“师哥,闭门不出就能逃避这一切吗?”
他想了会儿,转身去找越星流。
晚间,南天星斗高悬。
越星流提着一盏暖灯,推开越清桉的房间。
越清桉在书桌前坐着,身姿一动不动,好似一个入定的老僧。
连眼睛都不眨,没有焦距的视线落到桌面上。
桌前是一只青色细颈花瓶,瓶中是一枝败落的垂丝海棠。
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没有。
实在是令人感到担忧。
越星流轻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拿出火折子,将角落里的烛台点燃。
阴暗的屋子被光线铺满,久居黑暗,难以适应光芒,越清桉眸子震颤了一下。
他拢起眼帘,擡起头来,看站在自己身侧的越星流。
声音有些干哑,“阿娘……”
“在做什么呢?”越星流蹲下来,微笑注视着他。
“看花。”他回,语气缓慢,同时视线又放到花瓶上。
一朵海棠砸到桌面上,溅出灼目的红色,星星点点,花瓣散落。
“花落了。”越星流道。
越清桉抿唇,死死地看着那花,轻声回:“救不活了。”
越星流叹气,“人死不能覆生,这话说起来很简单,亲历其中,却是最痛苦的。小桉,如果难过就哭出来——”
“心里很沈,像是压了一块很重的石头。阿娘,我丶我……”越清桉双手青筋暴起,攥着膝盖上的衣袍,“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少算了那件魔器,阿烟就不会死。”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黑眸中蓄了一层浅浅的水光,若破碎的金箔。
越星流没说话,而是站起身来,将他的肩膀揽入自己怀中,温柔拍打着他颤抖的后背。
后半夜,一道高挺雪白的身影从院子里走出来。
手里端着青花细颈瓷瓶,一步一步朝着柳若烟曾经住过的院子走去。
推开门,冷风从指尖溜入许久没有人烟的地方。
脚下青石小路寒霜满地,隐约间,他见到了一个欢快的身影,踏在上面。
“来啊,摘完了,让你看看这花的归处。”那身影笑得肆意。
海棠花香清清淡淡,随着风儿幽幽打转儿,忽而吹到了窗栏前。
窗栏被推开,身影探出脑袋,对着他笑,显摆手上的插花。
他也忍不住跟上,向前好几步,当视线落在窗栏上薄薄的灰尘,又遽然回神。
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放下花瓶,他在院中一寸寸凝视着,坐到院中的石桌旁,有块不起眼的石头闯入了他的视线。
伸手捡起,是一块留忆石。
只是一触摸,清晰的画面就投放到空中丶
那些他喝醉酒后的画面,她伸出一根手指头笑着让他说这是二的画面,与他娇嗔哭闹的画面,红着脸接受亲吻的画面……
那时的悸动与拉扯,一幕幕,清晰可见。
他的睫毛忍不住颤抖起来,温凉的手背上砸下了湿哒哒的液体。
喉结无声滚动,撕裂的痛意要从胸膛里爬上喉咙,翻起了滔天巨浪,试图要将他整个人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