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州副本(二十八)
安乐侯那人渣被搭上铡口的刹那,疲惫如潮水将全部灵魂淹没,记忆走马灯虚晃的光影,错乱而迷离,回溯完短暂一生的记忆,只觉得发自内心的疲累。
某一瞬间,女疯子以为会就此沈沈睡去。
伴随着灭族仇人的血溅公堂,覆仇完成了,执念消散了,她残留于世的最后一点意义也就没有了。
——终于可以到死去的世界与族亲团聚了。
可天也不肯轻易让她解脱。
最后关头杀出的庞太师,浩浩荡荡一行皇亲国戚的权贵,硬生生在朔雪飘摇的大寒日,将铡刀之刑拦停了。
“包大人,这庞昱可是老夫的独子啊!他犯了什么罪,你要对他动如此大刑?”
“太师,安乐侯私建阮红堂草菅人命,陷陈州于炼狱。铁证如山,桩桩件件罪行令人发指,依大宋律法,理应龙头铡正|法,以安陈州民愤。”
“太师若是不信,证据皆在此,太师大可以查看审阅……”
“老夫不看!”
“证据可以捏造,证人可以伪作。纵然真的铁证如山,庞昱乃皇上亲封的安乐侯,皇亲国戚,岂是你一介小小开封府尹说杀就杀的!!”
这是以势压人了。
权倾朝野的庞太师,威势自然无人可挡。
然而作为宋庭出了名的铁面判官,开封府尹包大人,丝毫不吃这一套。
板着黑脸声如洪钟,王法大堂上,金漆的“正大光明”牌匾,凛然若寒冬朔雪。
“纵然皇亲国戚又怎样?”
“大宋律法如日昭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该铡当铡,该杀必杀!”
“圣上遣开封府到陈州是来肃清贪官污吏的,不是来徇私枉法的,怎能因罪犯权贵出身,就法外徇私!!”
朝廷暴力执法机器的高位者,清似水,明如镜,包青天之名本就赫赫在外。此般开封府面对强权依旧临危不惧,字字慷锵之凛然凛然,不由教公堂外围观的陈州百姓心潮澎湃。
“青天大老爷!……”
“包大人!青天大老爷!……”
皇天在上,冤魂在下。
陈州的山河,陈州的黎民百姓。
大半年来的安乐侯暴|政,深受其害的莫过于陈州当地的百姓了。饥荒丶暴|政丶阮红堂……天灾人祸恶吏横行,熬过去的,狗一般狼狈地活了下来;没熬过去的,早早已缀作冤灵的夜星。
本没指望有哪个官敢替他们讨回公道,如今突地冒出个律法严正的开封府,为了他们老百姓,居然敢跟权倾朝野的庞太师正面硬抗,不可谓不教陈州的百姓民心激昂。
大寒日,公堂剑拔弩张。
公堂外朔雪凛冽,民心激荡。
与陈州百姓的助威澎湃反差鲜明的,是那已沦为阶下囚的安乐侯。作为阶下囚,紫金冠已卸,滚龙袍已强制褪去,昔日嚣张不可一世的庞侯爷,如今只剩下呼救嘶吼的狼狈。
“爹,救我!儿子不想挨铡刀,儿子不想死!!!”
鬼哭狼嚎,他喊得撕心裂肺,庞太师的老脸皮褶子亦扭曲成抖索的一团。
强权压迫不成,只好来软的。
“包大人,这可是老夫的独子啊,你们开封府铡了庞昱,可不是断了我们庞家的香火?未免太过残忍了吧……”
“残忍?”冷笑。
“你儿子屠戮陈州近万人家香火的时候,怎不觉得残忍?风水轮流转啊,这叫报应!”
出声的是个女子,也是公堂之上唯一一个女子。
素钗襦裙,病颜苍白,唯独一双怖黑的眸子,幽深得近乎恐怖。
太师厉眸望去的时候,正撞上女疯子满脸毫不掩饰的恨毒。比野兽更凶悍,比曼陀罗妖花更剧毒。
一旁铡刀上的庞侯爷整张脸都扭曲了:
“爹,替我杀了她!”
“就是这毒妇,儿子浑身的伤就是这毒妇害的!她潜入大牢险些要了儿子的命,就因为这毒妇,儿子险些见不着爹您了!”
“杀了她,爹,快替儿子报仇!”
牙尖嘴利的祸害,不用庞侯爷提醒,庞太师自然也会处理掉。跟开封府执法机器对抗,被包黑子碰了一鼻子灰,包黑子他处理不了,一个女疯子他堂堂当朝太师还处理不了吗?
他还真处理不了。
公堂之上,剑拔弩张。
庞太师一干浩浩荡荡拦截而来,自是带了不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