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惊又是喜,待注意到贺青丶贺白衣衫褴褛的样子后,心一时像是被浸在冷水里,一抽一抽的疼。
看到贺白脸色蜡黄,身体孱弱的不像样,还被贺蓝丶贺青搀扶着,慌忙把扁担扔到了地上,快步的跑了上前。
贺白被冲过来王秀娥一把揽住,还有些楞,他觉得事情的发展实在有些始料未及,此刻揽住自己的女人,五十上下的样子,穿着时下人们都穿的黑色对襟棉袄棉裤。
只是,她……她为什么和自己的妈妈长的那么相像,像的就像是一个人,只是这个苍老疲惫许多,她们俩连左眉上的小痣位置都一模一样!
“娘,你……”
这时,听到王秀娥扔桶声响的贺玄跑了出来,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了回来的贺青贺白。
“娘,我抱着小五回去吧。”贺玄放好了扁担还有桶,上前接过贺白说。
王秀娥放开了贺白,边往家走,边拉过贺青的手看了又看,眼泪不由又湿了眼眶,“孩子,我这当娘的没本事,苦了你们。”
贺青平时性格刚强,不屑做流泪这等小女儿态,现在家门在前,娘亲在身畔,鼻头也是酸涩的厉害。
今年家里干旱的厉害,地里粮食收成寥寥,她十四岁的年纪,去队里上工也只能记一半的工分,况且,就算记工分多,他们家年底又能分多少粮食?
所以,贺青就想去别的地方看看,总不可能哪里都旱,都是靠天吃饭,她不信什么“这是老天爷收人”的话。
离家前,她信誓旦旦说能带粮食回来,父母哥姐都不看好。
倒是没想到话不多的弟弟贺白支持,还要和她一起去。
年轻人认定的事情,总是格外坚定的,大家劝阻不过,想着他们俩已经十三四岁的年纪,算是个小大人了,只得松口同意了他们姐弟俩,可心里,又何尝不是希望贺青说的能实现?
于是,贺大山几番周转打听到了隔壁小李村也有人打算出去看看,就托了小李村亲戚做中间人,去人家家里拜托人家对自家儿女照顾一二。
后来,托付照顾贺青姐弟的人回来了,还来贺家捎回来贺青“一切都好”的口信,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而贺青以前从未出过远门,第一次出远门,还是看人脸色的讨饭,内心的曲折经历,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可是,贺青万万没想到的是,弟弟贺白会生病,还病的那样的严重。
面对双腿肿胀丶高烧不止的弟弟,听着同院里赵来富等人,以一副过来人很懂的口吻告诉她,自己家学习最好的弟弟会成傻子。
这个时候,精神紧绷的贺青已经失去判断这话真伪的能力,内心早已被巨大的恐惧占据。
所幸,贺白身体最后好转了,没有变傻,贺青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不少。
没想到,马上到家了,贺白又病倒了,身为姐姐的责任感,让贺青心理上一直承受着不该她这个年纪的承受巨压和焦灼。
现在,他们终于到家,熟悉的家人就在身旁,面对着母亲总是说不完似的絮叨话语,贺青也没了往日的不耐,内心是这几个月来从未有过的安然。
思及在外数月的发生的事,所经历的那些无人诉说的难堪丶恐惧以及夜不能寐,压抑的情绪一下子仿佛都有了安全的宣泄口,脚一踏进屋门,贺青就“哇”的一声,终于放声大哭出了声。
贺青毫无预兆的嚎啕大哭,哭的泪流满面,哭的声泪俱下,哭的涕泗横流,哭的让贺家的所有人都像是被消了音,没了言语。
一路挣扎着下地要自己走的贺白,终于被贺玄放下地,猛地看到贺青哭了,手不由紧紧抓住了门框,垂眼看着屋子中央蹲在地上的贺青,她瘦弱的背在剧烈的抖动,哭声悲痛,诉尽了女孩子内心无尽的伤悲。
贺白知道,自己这病歪歪的小身板,这一路没少让贺青这个小姑娘担心,他尽力做好,尽量不让自己拖累她,只是,到底还是没有做到。
他可以想像,对着病魔缠身的弟弟,在叫天天不应的情况下,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内心所经受的煎熬。
现在听着贺青的痛哭声,贺白明白,他的想像也只能是局外人的想像,比起亲身感受的人不及万一。
无力,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充斥在贺白的内心,在他胸腔翻腾肆虐,这让贺白生出了浓浓的挫败感,这是他贺白已多年没有尝过的滋味了,也是他在唯一一次的尝过后就发誓绝不容许自己再有的。
那么,这次该如何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