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阔独立门户,茕茕孑立,手拎一个黑色登机箱。
闻言眼皮撩起,静静看对方一眼,盯到对方主动移开视线,才转向宁芙。
“……推翻合同的关键节点就是这些,拿到一审结果你就可以做事了。中院案件并不多,即使对方申请二审,两个月内也会出结果。届时我会通知你,不会影响你企业9月上新衣服。”
宁芙松口气:“谢谢。”
法警宣布可以入场,原告被告进入席位,审判长和书记员各就各位,根据庭审程序出示证据质证,为各自利益据理力争。
坐在旁听席的宁芙,忽然想起十八那年。
妈妈将她安置在旁听席,自己和律师坐在被告位,在巨额债务里成为众矢之的。
人在名利场中心时,吴侬软语好嗓子时座上之宾,此刻再好身段也派不上用场。只能维持着做妈妈的尊严,在孩子面前咬着牙关,不让眼泪掉落,身躯像树皮般蜷缩。
看清母亲撑开的双臂太过细弱,少女时代在那一刻结束。
庇护关系从此倒置,她也举起武器,想要保护世上唯一的至亲安全
不知不觉,越走越远。
回头才发现,母女关系不知不觉薄如晨露,见到太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耗时三个小时,庭审正式结束。审判员宣布合同无效,被告当庭申请上诉,结果与沈阔预料如出一辙。
宁芙把好消息分享给邓教授,二人同沈阔道别,等待高铁间隙,在车站的小餐馆填肚子。
拉面雾气缓缓升腾,一派家常味道。
盛启枫一碗面见底,宁芙只吃了几口,就把剩下的推到他面前。
男人欣然接过打扫起战场,就听到宁芙开口:“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好。”
答得干净利落,完全没问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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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得匆忙,于是同母亲的见面订在晚餐。高铁抵达时还有不少余裕,宁芙带盛启枫参观。
建城千年,白墙青瓦,水上有桥,竹景游园,花散满眼,处处婀娜。更在微雨三月,处处韵味十足。偶有读书孩子们三两结伴穿过,时间才让城市活起来,更在听到游客攀谈赞美时,变得趣味盎然。
宁芙踩着石砖里的小小水涡,吧嗒溅到几步开外,吓跑了蹲在阴影的青蛙。她冲小东西做个鬼脸,一位老妇人推着婴儿车经过,才想起自己年纪不轻似的,端正姿态,效仿导游,侧头对盛启枫老成地说。
“城中心在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啦,园林天天看,早就没有新鲜感了。你觉得怎么样呢?”
“很可爱。”
哪有人会把景观说成可爱。宁芙想要反驳,手却被轻轻牵起,盛启枫故作正经地警告:“小心,别走丢。”
放学时,分公立小学街口人满为患,忆旧之旅到此为止,再往后不堪回首:别墅早就被拍卖,高中只剩下伤口。
宁芙就晃晃悠悠地,把男人领到母亲新住处。
当年挣到钱后,她曾买下一套老破小院子给母亲,叫她把姥姥姥爷接到一起住。
在那之后,人在杭州忙,亲情只能靠电话维护。
再后来,日常接通问过健康,就只剩下沉默。
她不是不忙不累,只是变成庇护者的时候,抱怨都像是对弱者的谴责。
于是在姥姥姥爷相继去世,母亲独自生活很久,某天跟她打电话时,说搬来的邻居是老同学,在那些未曾明说的喜悦语气里,忽然松了口气。
“妈,你还有未来,不要再回头看那个没担当的男人了。”
被爱会长出血肉。
在她的默认下,母亲朋友圈笑容也一天天明亮起来,不再是记忆里枯槁的身躯,重新穿起漂亮裙子,唱评弹调子,大大方方赞美着生活的美好。
直到某天刷到她和叔叔合影,举动亲昵。
是她们很久没合影过的姿势,就像她已经成为母亲生命的旁观者。
宁芙心刺痛一瞬,关掉手机。
没有按赞的合影,也很快从母亲朋友圈消失掉。
宁芙检讨起来:“其实那样……不好,对吧。祝福是我说的,也太小家子气了。”
相牵的手在空中大幅度地荡,宁芙故意为之,盛启枫就任由她闹,听着她絮絮叨叨。
“我一直都欠她一句话,这一次,我一定要对她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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