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是负债累累之后,为黎安打工沾染的习惯。
时装界人前光鲜亮丽,人后昼夜不分。黎安高强度工作,她自然也只能陪着熬大夜。
在站着都能睡着的时候,她只能拿黑咖啡充电。
超市里临期大罐装,冲在塑料水壶里摇匀,入口又酸又涩,就像是她那时的生活,没有丝毫甜头可言。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她甚至舍不得往里兑白砂糖,因为一袋放在粥里能用三个月,构成她生活里唯一的甜。
直到又在临期窗口,看到一管炼乳。
进口的它本应很贵,是她一周生活费,但保质期仅剩一周,它又比白砂糖便宜,到她踮踮脚就能够到。
但它不是必需品。
她望着它许久,最终还是提着手里打折蔬菜,到超市窗口排队。
前一位男顾客带着女儿结账,满购物车的薯片饼干糖果巧克力,原本是她一眼都不会看的东西,计价器却不断跳动着金额,最终变成一千出头。
一个念头浮现在宁芙脑海:好多钱啊。
要是我有这些钱,我就能买下那管炼乳,什么负担都不会有。
有一个声音说,可炼乳确实不是必需品,为什么不加钱买白砂糖呢,能吃三个月呢。
可是,我就想要那管炼乳呢?
好吧,说服我,那管炼乳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不如说,钱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她望着前一位顾客掏出超市储值卡,一百块额度一张又一张刷光。
关于金钱的真相,突然浮现在眼前。
人用劳动力换取金钱,再用金钱购买维持生活基本需求的东西。
不管人一个小时能换来多少金钱,物品永远明码标价。
被物质包围的时刻,会忘记一件最简单的事情:拿钱就能买到的东西,是最没有获取门槛的。
炼乳不能被白砂糖取代,因为她想要的不是维持生存,而是几乎看不到光芒的未来。
在那个未来里,咖啡不只是支撑她熬过夜晚的苦,而是白天肆无忌惮享受阳光的甜。
不只是现在。
我要用钱,为未来投票。
前一位顾客结账结束把战利品装袋,轮到宁芙时,她忽然生出一股勇气,脱离排队结账的序列,掉头往临期商品的货架走,心里喃喃自语。
那管炼乳很小一只,到过期前足够她喝掉,她可以买。
但也因为只有一只,如果被别人买走,她就不要了。
越过无数正当贩售的商品,她重新回到临期货架,心情忐忑不已。
好在,炼乳还在那里。
明码标价,很小一只。
她既庆幸,又叹息。
如果爸爸还在,她怎么会因为几块钱,内心如此煎熬。却又忽然觉得,也许爸爸就是不想她过上这样的生活,才用生命斩断债务的链锁。
可是如果人的生命用金钱衡量,出价多少才能算公平公正?
是出生以来花费过的所有钱,还是才华能在世界兑换的最大金额?
死去的时间化作工资被明码标价。
未来的道路需要希望作为筹码。
她把它攥在手里,像在攥紧自己的命运。结账,回家,最终在黑咖啡里化开的滋味,比想象中更好,宛如未来在对她微笑。
这样不讲道理的咖啡,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
夏乐,许挽星,还有他。
同一段过往。
对夏乐说,是为了鼓励夏乐早日走出被婚姻背叛的阴影。但在那之后,只要夏乐会跟她碰头,手里永远都会送她一杯特制咖啡。
对许挽星说,是为了解答许挽星入职文案悄悄观察她提出的疑惑。但在那之后,她的桌边永远都会有一份,她一不小心买多的甜点。
他没问过她,只是默默纵容。
太习惯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但一切都不是无条件的。
她跟追求者自以为是的见面,把这段关系推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眼前只剩下两个选择:结婚,还是分手。
而答案如此显而易见。
启珍的声音打断她沉思:“怎么了?”
宁芙摇摇头,将咖啡一饮而尽,一碗面飞速下肚,填满的胃像加满油的车,将一切生活重新驶入正轨。
“我可以在家处理得乐的工作,我们中午去苏茜店里吃,妈,你今天还有什么计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