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挑不出错来的礼貌模样:“您请坐。”
……往哪儿坐?
陈康平看了看左边全是灰的旧木椅, 又看了看右边书桌满是裂纹的塑料圆凳。
打好草稿的话忽然就有那么一点儿说不出口。
“小谢啊,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商量。”他两张椅子都没选, 但也不想让自己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显得很没气势,于是只能硬靠着旁边的书桌, 道,“现在舅舅做生意正是缺钱的时候,你表哥也快要毕业了……”
“先前借给你那几万,你看,能不能快些还上?”
“虽说之前说好了,等你成年慢慢还也不迟,但这一时有一时的情况……”
陈康平显出为难的神色,“你妈当年一声不吭地拿着户口本跟人走了,这些年都没怎么回过家,就算有情分,当初借你钱的时候也已经尽了。”
“你舅妈因为这几万跟我来来回回吵了不少的架,你总得考虑考虑舅舅的感受和家庭不是?”
“我听说你把你奶奶那边欠着的债还上了不少,俗话讲,人要一碗水端平……”
“我知道的,舅舅。”
谢遥集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垂着眼睛道:“我会还上的。”
“……三年之内。”
陈康平皱了下眉,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只是陈情诉苦到一半被打断,语气上难免有些原形毕露:“要三年?”
“是不是有些太久了?听别人说你现在在别墅区那边做家教,每个月也不少赚……”
“最多一年半,不能再晚了。”
陈康平冷声道,“要么把这些钱还上,要么尽早辍学——我和你舅妈做主,给你找份进厂的工。”
窗外的鸟叽叽喳喳地叫起来,谢遥集看了眼表,这才发现距离陈康平进门,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恍若心口压了块沉甸甸挪不开的巨石,只单单一个“好”字,却像是藕断丝连长在喉咙眼似的说不出口。
那边陈康平已经利落地拟好了字据,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盒准备已久的红印泥。
“口说无凭,你要是答应,就在这上面签个字再画个押,一年半之内,舅舅不会再来烦你。”
陈康平又端起那副长辈的架子,好声好气地劝着。
可能是没吃早饭的缘故,谢遥集觉得有些反胃,干呕感在喉咙里挥之不去。
半晌,他缓缓地从陈康平的手里接过那盒红印泥。
“……好。”
*
送走陈康平之后,谢遥集又看了眼时间。
距离理综考试开始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他现在赶过去,除了能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再顺便帮老师收个卷儿,什么都干不了。
肚子隔着校服突兀地咕噜一声,那种胃里隐隐作痛的恶心感又浮了上来。
谢遥集捏了下裤子口袋里仅剩的五块钱,又想起自己方才安慰打点给陈康平的五张红票。
……中秋节那天刚拿到的,还没捂热乎呢。
五块钱在外面什么都吃不饱,谢遥集沉吟几秒,又想起来学校食堂前几个窗口物不美但价廉的饭。
算算时间,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赶得上撤餐。
谢遥集当机立断地出了门。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有风,但不是特别大,带着秋天特有的凉,被阳光裹着轻飘飘地荡过来,撞到人的脸上、额头上,又不至于会弄乱发型。
谢遥集被这阵风吹得心情稍微好了些,但眉头仍然皱着——
饿的。
胃里的那阵绵长的疼已经变成了一种类似于抽筋似的阵痛,行道树半绿半黄的叶子慢悠悠地跟着风一起掉下来。
谢遥集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去学校食堂的路这么远?
他加快脚步,忍不住又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11:25。
……照现在这个速度,肯定是来不及。
只能抄近路。
谢遥集飞速地把临水一中周边的地图大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如果从职高旁边的那条路走,再从一中家属楼旁边的墙头翻过去,不仅能省一半时间,甚至还能避开一中大门放学时的人流。
谢遥集打定主意,脚下一拐进了旁边狭窄的小巷。
……
五分钟后。
谢遥集很不幸地在巷子的出口被人堵住了。
打头的人看着十分眼熟,一张嘴,语气活像是欠了谁二五八万:“喂,你就是隔壁一中那个,那个什么谢遥集?”
寸头。花t恤。
谢遥集几乎是瞬间就认出来,这是当初在黑诊所碰见的几个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