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新鲜,乡里和村户里来的人竞相采买,回去腌成鱼鲞能吃到冬日里。
也有一些这时节路过的商船会收购干鱼、鱼胶和鱼脑石,有些人家会不嫌这阵子价低,趁早卖出一批去,多换点现成的银钱在手,好应付接下来进村澳收春税的税吏。
“今年收春税的人来得晚,往年二月底就来了,眼下都拖到了三月底还不见动静。”
这是嫁进钟家后第一次缴春税,苏乙早早就记挂着,税吏一日不来,他就一日不踏实。
尤其去年还经历了圩集市金涨价和增添鱼税,大家如今见了面,提起春税都是忧心忡忡,生怕上面当官的老爷又一拍脑袋想出什么主意,往他们头上平摊更多杂税。
“咱们家今年交两人的口税,一艘船的船税,渔课税、盐税那些都是定数,只看今年是不是要涨。”
桩桩件件,都是银子,他家相对富裕些,自是不愁,换了日子难的人家,年年缴税和割肉一样,送出去的都是血汗钱。
苏乙低头算到一半,问钟洺道:“之前也忘了跟林阿南他们打听一句,修了水栏屋的人家会不会要多掏税钱?”
“还真没记起这事,不过修都修了,要是真要多掏钱,也只得认了。”
虽说过去没这名目,那些当官的从不会放过刮油水的机会,就算胡诌个名目出来让你多掏银钱又如何。
“依着去年的名目算下来,怎么也要十几两。”
苏乙轻叹一声。
拿口税和船税来说,他们一家子三口人、一艘船,无论男女哥儿,满十五即是一丁,一丁的口税去岁已是一两二钱,今年只会涨不会跌。
船税一条上,越是新船税钱越高,他们家的渔船是老船了,按着六两一年缴。
别的就不好算了,条例年年变,全看那些上门的小吏怎么讲,问你要多少就是多少。
只要家里掏得出银钱,钟洺就不担心,令他生疑的是税吏迟迟不上门的缘由,需知收税可是衙门一年到头里的大事,税银钱粮若不能按时收缴完毕,一县的官吏都要吃数落。
除非是出什么大事了,只求别是海寇来犯,或是哪里起了战事的苗头就好。
他存了心思去乡里打听,不止寻了詹九,还问了相熟的食肆掌柜乃至裘大头。
不少小官小吏也是花楼常客,还有那等商贾之家,出来偷腥的老爷公子,因家中商号遍布四处,商船、商队南来北往,出入府城、县城,消息亦灵通。
裘大头这回动作比詹九快,这日钟洺上门去送十五斤海参,他请钟洺去自己屋里坐,说有消息讲。
钟洺还记得那屋里能把人熏个倒仰的味道,遂主动提出请裘大头出去吃盏好茶。
“实是我回去还要做酱,吃不得酒。”
裘大头不挑这个,好茶不比好酒便宜,他不是日日腌在酒罐子里,有时也乐意吃些茶提神。
两人出得怡香楼,路过詹九家所在的巷子,进去喊一声,见詹九也在家,便邀着一路走,就近找了个茶肆坐。
入了内,钟洺要一盏好茶,两碟茶点,一盒子各色干果,听裘大头细说来。
不听不要紧,一听还真让他们俱都吃了一惊。
“你是说,咱那县老爷犯了事,现已给摘了官帽发落了?”
裘大头点头,低声道:“是如此,现在县衙没个说了算的,可不乱了套,春税一事自就耽搁了,不止没去你们村澳里收,就是乡里也不见得有人来收。”
他屈指在桌上点了点,“你们可知他是犯了什么事?”
一般升斗小民哪能议论县老爷的长短,难得有个机会,裘大头简直称得上眉飞色舞。
其实钟洺并不多关心此事因由,他得知仅是因为县官换人而耽误了收税,心已经落回肚子里。
不过转念一想,上辈子听同乡说起过的那位带来新稻种的县令,是几年后才到任的,也就是说此前九越县的县令都没换过人,干满了两任六年方拍屁股走人。
今世却是这么早就起了变动,可见重生一世,许多事都不尽相同,也不知这么一变,那位重视农课的好官还会不会来了。
不过裘大头既打听来了,听听也无妨。
得了钟洺和詹九投来的探询视线,裘大头指尖蘸水,故意卖关子,在两人眼前画了小小的圆圈。
“听说是和这物有关。”
詹九吐出瓜子皮,不解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球?一个果?”
他想了想,催裘大头道:“求你快说,是要急死我俩不成?”
钟洺看着那个小小的圆圈,倒是一下子福至心灵,有所悟道:“裘大哥说的,莫不是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