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有一瞬变化,待殷陈再度抬眼时,他又恢复了那笑脸。
“我近两年,常做噩梦,梦中有人反复将我磋磨致死。”
“死相如何?”方士车身在一旁的箱笥中翻找书册。
“或分尸,或烧死,或溺亡,或坠亡,或碾压,或万箭穿心。”殷陈叙说此话时,长睫遮住眼中情绪,眉头微拢,在说出心字时,心口剧烈疼痛起来。
方士回身正坐,面对着少女,“姑子这梦,直至在梦中死亡才会醒来?”
殷陈颔首,“有时我明知是梦,却依旧不得解脱。”
“梦中,是熟悉之地?”
殷陈眼睫颤动,咽了咽口水,“嗯,是我曾待过的地方。”
方士沉吟良久,抚须道:“极远的西方有一传说,言人一生将受业火燃烧之苦,此业火,乃是前生作恶之果。”
殷陈却摇头,“人不知前世,却又为何因前世受罚?”
“或许神明赐人遗忘的能力,却依旧保留了惩罚,这乃是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探求的果。”他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如烟雾般轻。
殷陈顺着他的话继续道:“若记得前世之恶,今生会否过得更好?”
此回轮到对方摇头,“小姑子,我们在解梦,不是在探究前世今生。”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梦中所受之苦,乃是前世之果造成的?”殷陈抬手弹了弹碗沿,指腹沿着碗沿转圈。
方士呵呵一笑,不再言语。
“你叫什么名字?”殷陈忽然来了兴致,她不信什么前世今生,恶果所酿,本欲叫他难堪,可她现在却想知道,他所说的极西的地方,会有什么样的论断。
“我生于天地间,无名无姓。”
殷陈却看向他歪在边上的破布招子,上明确写着李少君三字,她悠悠道:“李少君,好名字。”
“姑子所受之苦,乃是自身困境,须突破困境,才可走出业火。”李少君悻悻解释。
殷陈将两枚解梦钱放在案上,她戏谑道:“方士能言善辩,只在市井算卦,不免珠沉沧海矣。”
李少君抚须一笑,“小姑子,若是人能主沉浮,又何谓在市井或在高门?”
他望向这斗城之南,那处是天下最繁华之所,每一日都有人争先恐后涌入长安,只为能得天子看上一眼。
“可世上沉浮,从不由人。我猜,方士很快便能进入那高门了。”殷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李少君拾起案上铜钱,吹去钱上浮灰,收入怀中,“那我便借姑子吉言了。”
殷陈起身离去。
李少君注视着她的背影,她没有喝下那碗他精心为她备下的水。
他将碗收回,用袖子仔细擦拭碗沿,抬眼瞧见一少年打马路过,“诶,小郎君,可要我为你算上一卦?”
那少年垂眸打量他半晌,直看得他脸上笑容逐渐挂不住。
少年催马前行。
李少君啧了一声,却见那少年去而复返,“可解梦否?”
方士立刻挂上笑容,“解梦四枚半两钱,童叟无欺。”
眼下青黑的少年手指拨开那枚白玉玉佩,自钱袋中掏出钱币丢到案上。
李少君倒了碗水递过去,“郎君请坐。”
第14章 “郎君是个极好的猎人。”
霍去病扫了一眼满是灰尘的坐席,那带着裂缝的碗口还夹着黑泥,他没有接过碗,“我站着便好。”
李少君将碗搁到案上,自顾自坐下,“郎君要解什么梦?”
“我昨夜梦到一个女子。”
李少君唇边勾起一丝了然的笑,又打量少年一眼,一脸好奇搓搓手,“快给我说说梦中具体发生之事。”
霍去病莫名心虚瞅瞅周围,低声道:“我与她相识于两月前的流沙之中。”
“然后呢?”李少君继续引诱。
“这两日我又遇到了她,昨夜梦到了初遇之事。”
“就这?”李少君面上失望。
“你想听到什么?”霍去病那双生得极锐利的眼盯向李少君。
“郎君不妨坐下,仔细将梦中情形说一遍,我才好为你解梦。”李少君再次抬手指向坐席。
霍去病只得忍着难受坐下,将梦描述了一遍。
李少君听完,大失所望,“啧啧,郎君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霍去病脸色一沉,“道是解梦,竟是无稽之谈。”
“小郎君莫气恼,此女言行恶劣,竟敢调戏于郎君,实在是个登徒子。想是她这几日在郎君面前晃,郎君梦到她太过正常了。将我这香囊至于枕下,保证郎君一夜无梦,不会再梦见她。”李少君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