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的六月三日。
欢宴过后,夜已沉沉。
马蹄声踏碎夜的平静,一撮撮火嚎叫着舔舐上屋檐,匈奴人唱着敕勒歌,一举摧毁了命运为少女标好售价的美梦。
少女手足无措在浓烟中翻寻着什么。
忽然,她被猛地拉住一个怀抱。
殷陈奋力挣扎,有人捂上她的嘴,“闯闯,莫要出声。”
是小春阿姊。
她转过脸去,小春抚上她满是涕泪黑乎乎的脸。
殷陈摇头,她被呛得嗓子喑哑,“阿姊,我寻不到阿母了。”
小春的泪水也落了下来。
她的小春阿姊最爱笑了,她一有钱就去市集买漂亮妆奁装她那一百多个妆具,她说:“我小春要做天下最恣意的女子。至于闯闯,你就做我的跟班罢!”
说罢叉腰哈哈大笑,像个女侠客。
殷陈想不通做恣意的女子和她的漂亮妆奁有什么关系,只能抱着她的妆奁撅着嘴道:“我要做刀客,不要做阿姊的跟班。”
小春回身弹了她的额头一下,“那你就做保护阿姊妆奁的闯闯刀客。”
现在的小春阿姊不要她的妆奁了,她也没有自由了。她抱着殷陈,泪水洇湿殷陈的发顶,只不断喃喃:“闯闯,莫怕……”
匈奴的声音越发近了,近得躲在暗处的两个少女几乎听到了其粗重的呼吸声。
殷陈抬头,看到一个匈奴举起那把锋利的刀。
她惊叫:“阿姊!”
小春回头,头颅“咚”地一声落了地。
她的手,还紧紧抱着殷陈。
鲜红血液喷溅在殷陈脸上。
她唇瓣沾上一股温热,方觉浑身瞬间冰冷下来。
她怔怔望向那柄映着火光的血色刀刃,看到了高头大马上,那张泛着冷意的脸。
“乌尤……”她本能地嗫嚅着他的名字。
为何是他?为何是他呢?
她此时才后知后觉,他是个匈奴人啊!
今夜的火因他而起,是他带着人闯入了她的家园。
有人将少女擒住,拖行到乌尤马下。
少女将头重重磕在地上,直磕得头破血流,“乌尤,求你放过我的亲人,他们没有做错什么……”
马上之人垂眸看着少女。
殷陈期盼着在他眼神中找寻到一丝怜悯。
“闯闯,谁也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今日遭殃的是他们罢了,与他们是好人坏人无关。”
殷陈听不懂,为什么遭殃的是他们?
她大叫一声,抽出边上的刀飞跃起身刺向马上之人。
可她的一招一式都是他教授的。
马上之人只微微侧了身子,便躲过少女的全力一击。
“你不得好死!”她朝他的脸啐了一口唾沫,挥刀继续攻击,她的动作大开大合,毫无章法,全是破绽。
直到被乌尤猛地贯往地上,他垂眸看殷陈,“殷陈,我的耐心不多。”
他真可笑啊!
殷陈忽然笑出声,嘴里吐出一口血沫。
她迅速爬起身,右手执刀,又攻向他。
乌尤抽出刀,一刀斩断她手上的刀。
她丝毫不惧,依旧持断刀冲向他。
她像一只暴怒的兔子,只顾露出她那毫无威慑力的牙齿。
可兔子从来都是猎物。
殷陈再次被他擒住,她叫喊着:“你为何不杀了我!”
“你阿母死前,央我留下你的命。”
殷陈感觉浑身血液瞬间凝结,她看向这个她曾倾慕的人,瞳孔晃动了一下,“你杀了我阿母?”
她再一回头,尸山堆叠而起,火光之中,那每一张脸都朝向她,她认识他们,他们都是她的亲人。
她的阿母,她的阿翁,她的小春阿姊,总跟在她屁股后头讨饴糖吃的缺牙小虎阿弟,爱美的殷朗阿兄……
他们都在朝她笑呢。
她知道了,他们是战争下的灰尘。
他们争抢什么?
他们掠夺什么?
他们夺的,不过是这群蝼蚁的命罢了。
那便拿去罢!
她挣脱乌尤的手,怔怔往火中走去。
在烈火焚身之际,她看到一个少年的身影正飞奔而来,她听不到他的声音,她说:“快走!你会死的!”
可那少年手执长刀,依旧飞奔向她。
他飞身斩去乌隆的头颅,快步奔入火中。
殷陈看着周围一切逐渐散去,她试图看清他的模样,她说:“多谢……”
少年手上长刀落地,他抬手拂向她的脸。
殷陈看得到他的嘴型。
却听不到他在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