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拿起案上的陶壶灌了口水,冷水顺着喉管往下, 躁动的心神在冷水的镇静下慢慢平息下来。
睡了一觉之后,头仍然疼得厉害,想是体内余毒发作了,叫她在梦中都天旋地转的。
不过,今夜的梦中,那个少年却未再出现。
她忽而有些落寞,却也有些庆幸。
就算是在梦中,她仍不想让人窥见她的伤痛,她害怕看到怜悯的目光,这会让她比身处炼狱更煎熬百倍。
殷陈走到窗边,敲敲窗棂,“郎君在屋顶作甚?”
“看星星。”
天穹暗蓝,镶着点点金色,那弯新月是乳白色的。
殷陈倚在窗边,望着楼下的人,有人轻手轻脚地搬运货物,有人相互依偎着靠着墙壁睡去。
这夜,同往常一样,却又不一样。
少年鼻息清浅躺在屋顶,少女倚窗仰望天空。
二人默契地没有再说话。
第二日殷陈的体力仍未完全恢复,策不了马,她正想着怎么回长安。
霍去病直接在驿站加双倍价买了个马车。
看着他付钱时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殷陈有些肉疼,心道有钱真好。
“怎的了?”霍去病看她一眼。
“其实我可以搭牛车回长安,又不是很远,买个车多不划算。”
“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雨后的空气清新,比那日来长安时好多了。
少年御车打马,看着官道旁的田地,还未平旦,已有身着短褐的农人在田间地头劳作。
殷陈看着农人挥舞锄头在麦田内掏出一条条沟,疑惑道:“这是作甚?”
“快到收麦子的季节,若下暴雨会将麦子泡坏的,整理出垄沟以便排水。”
“没想到郎君懂这样多?”
“在书中看到的。”
马车咕噜噜在官道上往西去。
殷陈见他左手还缠着手带,“郎君手上伤还未好吗?”
他的手上曾有裂伤,是攻居涂营那一夜奋力策马砍杀所致,沿掌纹直裂到指缝中去。
赵破奴瞧见时心疼得不行,拉着她过去给他疗伤,她也是那时,瞧见了他的手心痣。
她为他清理伤口中的灰,烈酒浇上去,他也只闷哼一声,眉头轻蹙。
“校尉的手生得这样好看,留疤了就不好了,我会为校尉调理好的。”她将包扎的布条子撕成细条子,上了药后沿着裂伤给他包扎好,绕到手心时,瞧见了手心正中那颗痣。
“传闻手心痣是前世恋人的泪落到掌心,今世就成了手心痣,看来郎君前世是个痴情人。”殷陈想起班子里的姊妹们常说起的话,忽然说道。
霍去病怔愣了一下,他手上缠着的布条子,张合手掌活动了下手,“若人真有前世,也与今世毫无因果。”
殷陈盯着他,笑着摇头,“若是有女子同你说起这个,重点不是为了说起前世,而是要同校尉探讨感情。”
彼时霍去病嗤笑一声,“可我不想同姑子探讨甚感情。”
霍去病嗯了一声。
“等下我给郎君瞧瞧罢。”
“不必。”
“跟我客气甚。”
霍去病不知她的话怎会这么多,索性以沉默代替拒绝。
出了栎阳,一路沿高陵、阳陵、渭城往西行,行到近东中时才到长安城。
回到清平坊,陈沅陈茵两兄妹正在冠军侯宅门口翻花绳。
殷陈下了车见四五岁的女童和七八岁的男童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两个孩子奔到霍去病身边,阿兄阿兄地唤他。
她这才明了,这是他的异父弟妹。
殷陈见他抬头揉揉弟妹的发髻,想着不好打扰,便抬步想走。
“你便那个唤作殷陈的医女吗?”女童却忽然开口叫住她。
“阿茵,不得无礼。”霍去病沉声提醒。
殷陈停步,看着同李惊澜年岁差不多的陈茵,笑道:“对呀,我便唤作殷陈。”
陈茵扑到她身前,牵起她的往中门去,“殷陈姊姊,我阿兄待你可好?”
殷陈看向霍去病,霍去病微抬下巴。
陈沅则薅着他的袖子,将他拉得微弓身子,陈沅在他耳边道:“阿母知道你宅中住了个阿姊,正要过来瞧瞧呢。”
他揉了揉陈沅的总角,“无事,你们二人特意来提醒我的?”
“阿茵说想见见这个同她名字这样相像的姊姊。”陈沅牵着他的衣袖往里走。
霍去病微勾嘴角,吩咐候在一旁的青芦,“夫人要过来,叫庖厨多做些朝食。”
青芦应了声诺。
殷陈被陈茵拉着沿着廊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