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显得格外莹润,殷陈舔了舔干涩无味的唇,她这几日总吃不下任何食物,此刻看着葡萄,咽了口口水,正想抬手去拿。
阿娇却已经拿起一颗葡萄递到她唇边。
殷陈看看她面上讨好的笑容,又垂眸看看她指间的葡萄,垂首,张口衔下那颗葡萄。
阿娇将笥箧搁在腿上,又喂了她几颗,道:“葡萄生冷,不能吃太多。等会儿我让人送些粥食过来。”
殷陈将目光停留在阿娇脸上,她们拥有着同样的五官轮廓,不过殷陈的眼角更为锋利,她注视着阿娇,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暖流,“你生我时,是否也受了许多苦?”
阿娇一怔,手上笥箧差点跌落在地,她扶住笥箧,手指抠在笥箧边缘,微笑摇头,“你很乖,我没有受多大苦。”
殷陈看向屋中布置,这是椒房偏殿,布置清雅,窗牗微敞,能看到不远处的荷塘和菊台。
大片的菊花自下蔓延往上,烧黄了一整个菊台。
口中的干涩好了一些,殷陈放于被子上的手指微动,“是吗?”
可是早产的孩子,怎可能会让母亲好受呢?
陈阿娇顿时有些无措,将笥箧放在双层案上,“我可以摸摸你的手吗?”
殷陈勾起唇角,伸出右手。
陈阿娇握住少女的手,摸到她手心纵横交错多道旧疤,指节根部还有厚茧,无疑,这是一双不同于在宫中养尊处优的公主的手。
她是她的女儿,本来应该坐拥最好的一切,却饱受颠沛流离之苦。
殷陈本想收回手,但陈阿娇脸上的落寞和黯然让她停止了动作。
她抿唇,低声道:“我想喝水。”
阿娇如梦初醒,松开她的手,转身给她倒水,递到她唇边。
殷陈就着她的手啜饮了半杯。
过后,殷陈望向窗牗,与她再无话可说。
殷陈知道自己能这么快从永巷出来,其中定有陈阿娇的周旋。
她能感受到陈阿娇的好意,只是无法安然接受她的好意,她习惯于对一切竖起防御,对于陈阿娇的靠近,她就像只受过伤的野兽,对靠近的人,多是抱以谨慎或者攻击的态度。
阿娇前半生骄纵跋扈,此刻收敛起了骄纵,小心翼翼地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却总不得要领。
她说不出讨喜的话,也生怕自己说错话。
她让淮之调查过殷陈喜欢的物件,可意外的是,殷陈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她轻声细语问道:“你可有喜欢的物什?”
殷陈正怔怔注视着自己逐渐恢复气力的右手,听到询问猛地回过神来,“我的紫竹箫坏了。”
“我重新给你找一支好不好?”
“我想要一支一模一样的。”
“我会你一支一模一样的。”陈阿娇信誓旦旦承诺道。
殷陈勾起一丝笑意,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竹子,何来一模一样的箫,“翁主见过今上了吗?”
陈阿娇一怔,“为何这样问?”
“我这次害死了李姬,若不是有你在中周旋,恐怕会受许多磨难罢。”
“可你没有害她。”
“翁主为何坚信我没有害她?”
陈阿娇摸着被面上的刺绣,声音轻柔,“因为你是义妩的孩子,她将你养得很好,就算你遗传了我的冲动和桀骜,但你仍是个内心纯善的少女。”
殷陈乍然在她口中听到阿母的名字,心头犹如被重锤敲击,传来丝丝钝痛,她敛起神思,继续问道:“翁主与今上怎么说的?”
“我啊,我让他放你自由,从此不受拘于宫中规矩。”陈阿娇眉目微弯,显现出亲和意味。
今上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他怎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殷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追问道:“今上怎会应下这样的要求?”
陈阿娇神秘一笑,半遮半掩,“这是他欠我的。”
殷陈听她如此说,便知这话题要终结了,索性就二人关系换过话头,“看来翁主与今上之间并不像传言一般势同水火。”
“我与他现在算是相看两厌。”陈阿娇扣着刺绣,唇角那丝笑慢慢消失。
一向温戾的陈先皇后,竟也会如此多愁善感。
“好端端的,不说他了。”陈阿娇重新勾起笑容,指着窗外一处空地,“那里从前有一株桃树,我在树下埋了几坛桃花酒,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殷陈望向那处草地,“想必这地都翻过一轮了,应该不在了。”
“真可惜。”陈阿娇略带着遗憾道。
殷陈一把掀开被子,反正她在屋中待得烦闷,正好出去走走,“我们去挖挖看,或许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