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李蔡,见其面又大义凛然之色,口中滔滔不绝是对他此次作战的赞扬和高度认可。
听得卫青也隐约觉得不对劲起来,他这话虽明面上是为霍去病说话,但暗里却在隐隐施加了压力,“丞相此言差矣,冠军侯毕竟是初征河西,河西的天气同汉境不同,突遇大雪此乃天灾,决策有些失误在所难免,丞相不必为他遮掩。”
刘彻听了这话很是顺耳,他笑呵呵迈步进了殿,“朕方才便听席中热闹得紧,一进来便听到大将军此话,大将军平日自谦也就罢了,此时怎可再替外甥谦让。”
霍去病向来话不多,更不擅说些场面话。
他不常同人争辩,也觉得争辩无用,然这次,他闻言起身,朝上首一礼,“陛下,此回战术部署确是臣决策失误。但对于此战,臣想不出比臣更优的打法。李郎中令,若是你,你如何打?”
刘彻颔首,着宫人将河西地图推上。
河西的地形狭长而辽阔,一万精骑深入陌生的河西大地驰骋穿插,能在不迷路情况下在匈奴的地盘上将匈奴人打得落荒而逃,恐怕大汉寻不出第二个拥有如此本领* 的主将。
李广对着地图发愣半晌,他从未深入过河西,自然也不知河西之地情况复杂,也确实有些借题发挥来表达对今上重用外戚的不满。
他更没料到这个平日里少言不泄的冠军侯竟会同他较真,花白的胡须随着嘴唇的蠕动抖了抖,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面色也憋得有些发红,一时哑口无言。
“我作为攻打河西的主将,郎中令可以对我不满。但我的军士都是天下最好的军士,他们埋尸河西,不能魂归故里,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懊悔,郎中令实不该这样鄙夷不屑。”他掷地有声,锐利的目光扫过席上每一个人。
此言一出,座下皆静。
他的亲卫,皆死于护佑他。
他的军士,到死都在拥护他。
张骞是这些人中少有的站出来真心维护他的。
听了这话,他眼角的泪不止,那是十数年流沙的风沙给他眼角留下的印记。
面上满是岁月凿出的沟壑,鬓边白发丛生。
命运对这个男人,极其刻薄,近乎剥削了他所有的东西。
他却不卑不亢,在尘埃中,开出绚丽的花来。
他坚定地维护霍去病,因他也曾路过河西,他知晓匈奴人的凶悍,河西环境的恶劣,而这位年未及冠的小将能带回这样的战果实属不易。
宫宴结束,已经月上中天。
阿大侯在车驾前哈欠连连,见霍去病出来,立刻过去想扶他。
霍去病望他一眼,“我没醉。”
“可我看君侯步态踉跄,倒是有些醉态。”
他自归来后便没有策马出入过长安,一是腿伤还未好,二是他出入常骑踏云,他习惯性想去牵踏云,却只能看到仆从将栖霞牵来。
宣平里,看到中门外等着的殷陈,她身边是红雪和青芜两个小丫鬟在掌灯。
夜风微凉,她的眼中映着昏黄的灯火,也映着此夜星辰,亮的出奇。
她是来给他上药的。
毕竟她现在是个极尽职尽责的医者。
他锦衣华冠,整个人看起来颇为清瘦,不像个武将。
殷陈第一次见到霍去病便是这个评价,现在仍是。
走近,才嗅到他身上萦绕的酒气,配在腰间的香袋中了酒气,带着宫中独有的熏香,其实并不难闻,“可喝醉了?”
霍去病只是望着她,没有说话。
殷陈看他这模样,也不再问,走过去扶他。
阿大腹诽,明明出宫时还说自己没醉。
“怎么瘦了这样多?”殷陈一手环住他的腰,反复确认,虽然春衫薄了些,但她惊觉他的腰确实比冬日时消瘦许多。
霍去病任她丈量自己的腰,不止是他,骠骑营中经历了这一战的每个人,都与之前判若两人了。
红雪和青芜默契地望向边上胭脂梅树,阿大摸了摸鼻子,又偷偷瞟了几眼。
霍去病咳了一声,“夜风凉,进去说话。”
殷陈才意识到周围人众多,霎时红了脸,松开了紧紧环住他腰际的手。
红雪和青芜相视一笑,青芦到底年纪大些,她面色如常,在前给二人掌灯。
因为冠军侯宅太大,青芦只将二人引到距离中门最近的屋子,又着人送来一应物什,便带着人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二人,殷陈净过手,忽然想起平阳之事,斟酌了一下语句,跪坐到他身侧,轻声问道:“阿稳可想知自己的生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霍去病面上的结痂的伤透出淡粉色,神情似有一瞬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