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切准备就绪,义妁从未这样没有把握过,她抹去殷陈汗湿的鬓发,“闯闯,有姨母在,莫怕。”
疼痛让她所有的感官变得迟钝麻木,如同隔着水,所有一切都听不真切,看不清楚。
她下意识揪着身下的被单,“阿母,叫我阿母过来……”
义妁一怔,才知道她说的是陈先皇后,陈阿娇。
“我已着人去长门了。”义妁拍拍她的手,转而去看器具。
屋中数人都是医馆的女医,她们都是殷陈最熟悉之人。
仅存的理智也在这一瞬消失了,殷陈只得不断调节呼吸。
一切感知如同浮木,被拽在一根轻飘飘的草上。
恍如跌入梦境,疼痛到极点之后,浑身的汗都化作尖刺,密密麻麻扎向她。
她早已在无数的梦魇轮回中死过千百回,此时的疼痛依旧那么明晰。
陈阿娇匆匆进入产房时,见她面容苍白,泪水混着汗水滚落,几步上前握住她紧紧揪住被单的手,“阿母在此,莫怕。”
殷陈似是看清了她,哽咽声起:“阿母……”
“阿母在这……”陈阿娇跪在榻前,接过边上医者递来的帕子,擦去女儿面上的汗。
霍去病匆匆赶来,却被府中仆妇们拦在产房外。
“君侯,女子生产乃是污秽之事,男子不可靠近。”
霍去病只冷睨了她一眼,他向来只是冷淡,却不曾在家人面前红过脸,此时面上已经隐有愠怒。
他身着军中的赤色袍,想是收到了消息快马回来的,额上仍有汗,他从来形容规整,如此狼狈出现在府中还是头一次,府中人面露讶色。
“君侯稍安,义医者是天下顶好的医者,公主定会平安无事。君侯且去换身衣袍。”恰在此时,青芦走过来,宽慰道。
仆妇们松了口气,两难境地被青芦解了。
霍去病却半步不离,他站在门外,听着屋中动静,心也高高地悬着。
那种抓不住一切的感觉让他连脚步都挪动不了半分,他曾觉得她如一缕风,是抓不住的。
可这缕风实实在在地为他停留,为他故步自封,几近弥散了。
他仍立在紧闭的门前,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女医欣喜的声音:“恭喜公主,是个小公子呢。”
门开了。
他拦住一个女医,“公主如何?”
“君侯且稍候。”
女医将襁褓中那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孩子抱给殷陈看,殷陈瞧着他,眼神中露出一丝柔软。
原来,这便是她的孩子,她切实感受到了血脉相连的含义。
疲累和疼痛已经耗尽了她的气力,她嚅动嘴唇,勾出一丝笑,“阿母瞧瞧,他生得像不像我?”
心骤然一紧,阿娇本以为她将自己当成了义妩,可她现在清醒着,脱口而出,仍唤阿母。
欣喜溢于言表,她抽空瞅一眼那襁褓,眉眼处生得极像霍去病。
她也违心道:“自然像你。”
殷陈再次醒来时,看到了霍去病的脸。
他面容犹带着倦色,下巴泛青,新生胡茬冒了出来。
她总打趣他的胡茬总在夜里偷偷生长,分明睡前还是清爽的模样,第二日她便会被他的胡茬蹭醒。
她抬手按在他的面上,“怎的如此憔悴?”
霍去病按住她的手,他的胡茬在她手心蹭蹭,生了些痒意,“辛苦闯闯了。”
“见过孩子了吗?”
霍去病点头,“堂邑翁主和义医者在照看着。”
殷陈放下心来,又道:“阿稳可知伍被被软禁于宫中之事?”
“今上不会轻易杀了伍被,但他此举摆明了是要留着李蔡。”
“他下旨召回舅父,是要让舅父来对抗李蔡吗?”殷陈坐了起来,仍下意识去扶住后腰。
霍去病没有说话,单手拿过边上的软包凭几让她倚靠着,起身倒了杯水喂到她唇边。
殷陈低唇抿了一口,“什么时辰了?”
“夜大半。”待她饮完,霍去病将水杯放回原位,“没错,义太守会是一把制衡丞相的刀。”
只是这把刀,本是属于陛下的,可如今却因为她,与外戚产生了斩不断的联系。
得到陈长公主平安生下小公子的消息,刘彻盯着那薄薄的缣帛,面上竟浮现出一丝温情。
只是那抹转瞬即逝的温情太过短暂,让人疑惑,是否是假象?
元狩四年的暮春多雨,院中芭蕉却在春雨中显得更青翠欲滴。
院中的梨花谢了,转而结了拇指大小的梨。
阿娇整日窝在公主府,在淮之多次面色冷硬地站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