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不愿出现在长安的。
刘彻在寒风中立了许久,殷陈也陪着他站了许多。
“你可知我每次站在此处俯瞰着长安,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刘彻开头道。
殷陈没有想到刘彻的话头会这样引开,她正思虑着下一句,他是否要同她剖开心事,刘彻忽然笑了。
自己性子中神经质的一部分,或许是源自父亲。
“必然是,如何将这繁华在手中永久延续下去。”殷陈顺着他的话道。
刘彻看她,眼眸似波光微动,“朕起先只是与他做了个交换。”
殷陈没有接话,静等着刘彻的下一句话。
未几,刘彻接着道:“他想要朕承认他的身份。”
殷陈挑眉,“若他的目的真的如此简单,还真是个极划算的条件,怪不得陛下会盲目心动。”
刘回过味来,发觉自己竟被这样一个人引诱着走到了穷巷之中。
刘彻没有在乎她话中讥讽之意,“朕需要一个理由。”
殷陈知趣地接道:“陛下想除掉的,是李蔡还是中行说?”
“世上早就没了中行说这个人。”刘彻道。
“这个人早就死在了匈奴地,陛下犹豫纠结,是因为这个人身怀宝藏,可这个宝藏于陛下而言本就是镜花水月。”
刘彻发觉她是个技术极佳的刽子手,很能向人的痛处下刀,然痛处往往生恶疮,剜出症结,方能止住扩散。
“李蔡,他没有犯什么错。”
殷陈不禁觉得好笑,他若真想除去李蔡,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这个理由甚至不需要光明正大。
殷陈可不相信一个老将自刎前的剖白,让他的恻隐之心动了。
拱卫这座长安的羽林卫主要构成是良家子,陇西李氏作为其中中坚力量,他暂时还不想动。
所以,他想借她之手,去除掉这个人。
所以殷陈也借坡下驴,“马邑之围中,有人曾给军臣传过信。”
只要刘彻不追究,她便能只用这个模棱两可的诱因将中行说扑死。
刘彻面上现出讶异之色,“朕的陈长公主,可愿再次为朕的先锋?”
第228章 “与今上对赌,赢了输了,定义不在我。”
“女儿有一个请求。陛下若只想除去李蔡, 旁人不可牵连,至少李延年, 李姬的两个孩子不可动。”
刘彻看着她,“你仍旧想要保住李延年,他便如此牵动你的心绪?”
夕阳打在她侧脸,明丽的眉眼中现出一丝温暖笑意,这一刻,她实在像陈阿娇,“我想保住的,只是一些永远留不住的从前, 父亲,我的从前不剩什么了。”
这话似是敲中了刘彻某一处柔软的地方, 他眉眼难得染上温情, “总在怀恋回顾从前之人, 可走不好路。”
“所以父亲从不回头看。”殷陈接话道。
此时天际掠过的归家的鸟儿, 父女二人忽而大笑起来,殷陈笑得以手捂脸,手心沾上潮意。
这场会面以温馨的餔食结束的。
殷陈乘着车出宫时,忽然被一个宫人拦住了去路。
她是李姬身边那个贴身宫人。
殷陈摒退旁人,“李姬寻我?”
“公主何必装糊涂。”
她早在皇后处得知李姬这半年病笃,已是大渐弥留之际。
殷陈没有动去见她最后一面的心思, 李姝是骄傲的, 她定不愿让她看到她那槁项黄馘的病容。
殷陈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人,“他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想找我坦诚了?可我现在急着回家, 没空见他。”
“若公主赴约,主子会将一切公主想要知道的都尽数告知。”
前行的脚步停住, 殷陈扭头道:“何处?”
“公主与主子初相逢的地点。”
初相逢,说得多有意义似的。
殷陈正要再问,那宫人却闭口不言,行礼退去了。
坐上青盖车,殷陈思索半晌,问驾车的阿大,“原先那个着了火的赌坊,现在是什么地方?”
阿大道:“新建起了一个赌坊,较之从前,甚至更为热闹了。”
“去那赌坊。”
阿大有些为难,“驾着这车去赌坊,会否太明目张胆了些?”
“那又如何?”车内传来的声音不起波澜。
阿大转念一想,那是,她是陈阿娇的女儿,大汉的陶邑公主,她最有资格说的话,便是,那又如何?
可阿大没有听到她话中的兴味,只是觉得,这元狩五年的春夜,太寒凉了些。
赌坊换了新面貌,木结构的三层高楼突兀摞起,灯火辉映着周围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