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烈的孩子,如今去病又如此,她一时口不择言也是关心则乱,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她为去病,难道我便不是去病的长辈吗?还是皇后也认为,我会任他死去?”刘彻语气稍沉。
“那陛下的意思是……”卫子夫故作不解。
刘彻不信卫子夫会如此愚笨,她不过是要从自己口中听到服软的话,偏他不愿说,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当做回应。
卫子夫暗自松了口气。
第239章 低眸其二
几日后, 刘彻亲至公主府。
陶邑公主与冠军侯大昏时,他没有到过公主府。
后来的公主有孕, 霍嬗出生,他从未亲临过此地。
但他安插的耳目却将此地所有的消息悄然送至宫中。
府中仆从跪倒,山呼千秋万代。他步履不停,目不斜视,穿庭过院。
再次看到了那个躲着他数月的霍去病。
碧水莹莹,荷盖浮池面,树荫投下一片阴影,他身着常服, 斜倚着凭几,正捧卷阅读。
从来都正襟危坐的人, 鲜少能看到他闲适懒散的模样。
状态较之初春, 也好了许多。
刘彻停在廊下, 迟迟未能跨出下一步。
他想起元光年间, 他正式掌权后的五年,大汉边境尚还受外敌侵扰。
年轻的帝王左支右绌,而小小的少年抱着一摞书简,坐在他身边看得兴致勃勃。
霍去病对山海经中的精怪充满好奇,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恍然大悟。
他安静得吵闹。
刘彻不禁被他所吸引, 小少年见他看过来, 立刻会意将书放到他面前,正是山海经中一句:不死民在其东,其为人黑色, 寿,不死。
“陛下可信人或可不死?”霍去病仰头笑问, 眼神明亮。
当时的刘彻正值青年,虽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国事上,但对对长生之事也尤为在意,“秦皇费尽财力东海求仙,最终劳而无功,想来长生并非易事。”
“书上说,不死民其人为黑色,待我长大后,必然给陛下寻到不死民,求得长生之术。”
霍去病似有所感,自卷中抬起眼来,望向廊下。
帝王身着玄衣,头戴刘氏冠,伫立廊下。
两相沉默,唯有碧波荡漾,荷盖翻动。
霍去病起身,行至廊下,行了大礼,口呼:“陛下长乐未央,千秋万代。”
刘彻步下台阶,“在看什么?”
“阿婴近来总睡不安稳,我会给他讲山海录。这使臣想起曾许下诺言。可现在看来,臣似乎背弃了当年之诺。”
刘彻定定看他,轻笑道:“稚子之言,本不可信。”
“谁能想到,陛下与臣,能走到如今这般田地。”霍去病跪在原地,苦笑。
自河西受伤以来,他的膝盖便已经不能长时间跪坐。
身上常服单薄,膝下石子,硌得生疼。
忽而,宽厚有力的手突兀伸到眼前。
霍去病讶然抬眼。
“起来罢,让公主瞧见,又要怪我磋磨你了。”刘彻沉声道。
他的手清瘦,指节变形,各处覆着厚厚的茧子,是这几年的戎马浇灌出来的痕迹。
刘彻也曾执他的手,教他在缣帛上写出铁画银钩的字,教他在上林苑射出穿透长风的箭。
此时,这双手的主人借力站起,很快地抽离而去,“谢陛下。”
刘彻往池边踱步,目光落到池中畅游的鱼儿上,缓步行到树荫下,高墙之上,蓝和白都纯粹,翠色浮动,帝王止步。
那未读完的卷,正停在当年少年仰头问他可信长生的段落。
今日,却是刘彻沉声问:“我今日只问你,你当真想要离开吗?”
长风绕过他稍稍染了霜华的发鬓,越过他长生纹缠绕的轻薄衣角。
霍去病拱手作答,“臣是大汉的臣子,也是公主的郎婿。在这段我与陛下强加给她的,门当户对的姻亲之中,总是我亏欠她的。
在此前,臣为了陛下和大汉而活。为了我,她在步步退让,臣固步自封过,自欺欺人过。时至今日也想明白了,金枷玉锁,并非她愿,也并非臣愿。”
他的语气诚恳,一如当年那个承诺要给他寻到长生之术的少年语气。
刘彻一时不知说什么,他或许本不该再说什么了。
清风止,带着他无声的叹息离去。
他以金戈与锐气淬炼出来的万户侯,今日也为情爱低眸。
“是我错了。”
究竟错在建元三年的正月,女婴一声啼哭,带来了帝王扭转一切的机遇。
还是错在元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