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抱紧了元颂今,低头在他脑门上亲了亲,以示安抚。
有了可以依靠的对象,元颂今说着说着,语气里就止不住地涌上来哀伤:“即便后来,他得病去世了,我依旧害怕。我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却总是做梦,梦到他打我。”
没想到元颂今小时候那么凄苦,听完,卞生烟心口刀剜似的疼。
“不怕,以后,有我在,没人可以打你。”她吻去元颂今眼角的泪珠,与他脸贴脸,用最温和柔软的语气哄慰道:“那段日子不会再有了。”
元颂今吸了吸鼻子,没一会儿就抹掉眼泪抱歉道:“对不起姐姐,我本来不想说这些糟心事的……”
以前在卞生烟面前装可怜是为了博得她的怜爱,结果时间一长就装成了习惯。
现在两人彻底说开,他本可以继续做自己,但没想到意外提起这种敏感的话题时,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说话的声音都发抖。
卞生烟撩开他额前的头发,与他深深对视:“我们颂今以前过得太苦了,老天爷愧对你,所以才让我们两个碰见。苦尽甘来,以后得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元颂今红着眼眶回应她的目光,终是忍不住扑进她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小时候的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哪怕后面元兴文跟姜婉尝试打听他的过去,他都只用对付福利院老师们的那套说辞去敷衍应对。
元建国死后,家里的房子被三叔他们一家给占了。
无奈之下,元颂今流浪到了镇上的派出所。
跟警察讲明了原委后,他被当做孤儿安排进了一家市里的福利院。
那时候的全国信息系统尚不完善,面对他的过往经历,元颂今编了一份大差不差的履历,骗过了所有人。
福利院的老师们也跟当地的村镇派出所反复核查过,基本户籍信息跟系统内统计过的都对的上,于是他就以一个悲惨的人设成功留了下来。
但他不敢对外透露自己的真实家庭情况。
每一对来福利院准备领养孩子的夫妻,都是很体面的人。
他们最在乎的就是他们这些人的过往,要干净,社会关系简单,最好是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这样便于日后的管教。
相信没人想要收养一个他这样的、身上流着一半邪恶肮脏血液的孩子。
元建国买了一个女人回来,强迫了她,然后元颂今就出生了。
可后来元颂今发现,整个村子的男人都是那样传宗接代的。
而在这里,像他这样,由被拐卖妇女所生的孩子,整个福利院都找不到第二个。
此种独特,让他成为了最碍眼的存在。
这么多年来,元颂今都小心翼翼,如过街老鼠一般,低调且卑微地行走在人群中。
生怕有一天,他的伪装被揭开,那样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其实是个低贱的、上不得台面的野种。
直到现在,面对卞生烟,他仍旧是为自己披上了一层虚假的外衣伪装。
元颂今没有胆量去坦露一切。
即便知道这层外衣终有一天会被撕开,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不清楚未来某天就会离他而去,但元颂今还是贪心地拥抱住了面前的温暖,松不开手。
卞生烟神色复杂。
元颂今从来没有哭得这么悲伤过,少时的那些苦痛,像是压抑了多年的巨石,倾泻而出,冲断了洪堤,将一切都吞没殆尽。
她伸手,抽了张纸给他擦起眼泪来,回忆道:“我以前负责慈善基金会的时候,也碰到过一个跟你境遇相像的孩子。”
“十几年前的事了,他大概五六岁?只记得挺瘦的,他给我的印象很深。第一次见的时候,他被打得浑身是血。当时,他可能是想杀了他父亲。因为我看到他拿着刀的眼神,很绝望。只是后来我们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元颂今蓦地一怔。
卞生烟没发现他的变化,只缓缓道:“我看到他拿着菜刀出现在我面前,着实吓了一跳。”
元颂今低下头,目光闪躲。
他收起了哽咽,好一会儿才提着一口气小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卞生烟大概想了想:“我们跟他父亲提出要资助那孩子上学,那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脸上笑开了花,跟我们是来给他送钱的冤大头似的。”
“走的时候,那孩子已经放下了菜刀。我把我口袋里的几颗糖给了他,嘱咐他要好好学习。”
元颂今不敢抬眼,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藏在被窝下的另一只手死死扣着自己的手心,心虚地低声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