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映在墙上影影幢幢,几欲湮灭,在荣玄玉的加持下,逐渐明亮起来。
融融暖色映在她沉静的眉眼上,她慢半拍地回答道:“我叫荣玄玉,叫我玄玉就好。”
老媪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将她推到暖炉旁的矮塌上坐着,也好暖暖身子。
做完这一切,她沉默地抱起木桶放到角落里。
江上又起风了,天边黑压压地阴了上来,细细密密的雨线打落江上,一时之间,水雾缭绕,竟衬得可怖不似人间。
老人将木桶放在漏雨的地方,细心地在桶底铺上一层软布,以防水声打扰到荣玄玉休息。
她拍拍衣袖转过身,发现荣玄玉正抱膝坐在暖炉旁,乖觉地看着她布置,眼中没有丝毫的嫌弃。
荣玄玉怎么可能嫌弃,她小时候过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后来卫晋把她捡到旧房子里,那里就成了她的家。
即使后来很快就换了大房子,她还是忘不掉和卫晋一起抱着盆子接雨的日子。
荣玄玉自小就省心,接过花布被子,轻轻松松地铺到床上,抻平,抹去褶皱,一边做事一边认认真真地感谢道:
“谢谢奶奶。”
一个称谓,平地惊雷般砸在长孙冀心头,荣玄玉生在普通社会,自然不明白这一声‘奶奶’的含义。
老媪瞳光一晃,越看荣玄玉越稀罕,忍不住真真假假地说了句玩笑话:
“嚯,这就叫上奶奶了?怎么,看上我老婆子的绝世神功了?”
“也不是不能商量,给老婆子我养老送终,我就勉强考虑考虑。”
语毕,长孙冀一错不错地盯着荣玄玉的面容,力求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谁知她却眼珠子一转,促狭起来。
“其实我也有一套绝世神功,如果奶奶许我多住几天,我便将它传授给你,怎么样,比你那个实惠吧?”
“……”送上门的运道都抓不住,长孙冀无语凝噎,懒得继续搭理* 她,兜手入了内室。
荣玄玉抿唇笑了笑,她兀自褪下外衫,窝进暖融融的被子里,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昏昏沉沉地刚要进入深眠,内室里传来长孙冀的骂声。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别忘了把烛火吹灭!”
荣玄玉眉宇压低,半睡半醒间,眼睛都没睁开,放在枕侧的指尖微动,外室猝然陷入一片浓稠的夜色中。
与长孙冀话音落下前后不超过一秒。
内室里的长孙冀倏地坐起身,外衣都没穿就快步走出内室,她看着矮塌上酣眠的睡颜,听着耳畔绵长的呼吸,怦怦直跳地心口沉寂下去。
良久,她看了眼窗外飘摇的风雨,心道是风把烛火吹熄了也未尝不可。
经过一番自圆其说,长孙冀打了个哈欠,回到床上睡了过去。
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里,唯二的两个人都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荣玄玉梦到的是卫晋来接她放学的场景,男人颈肩的格子围巾随风飘摇,他抿唇含蓄地笑着,无声地喊她的名字。
「玄玉」
一江之隔的孟新霁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满头大汗,平躺在雕花木床上,恶鬼缠身般,不住地摇着头,迟迟摆脱不了梦魇。
蓝小凤听见异响,从踏床上醒过来,连忙拍打着青年的双肩:“公子!公子!”
孟新霁霍的睁开眼,眼缘处殷出丝丝缕缕的血色,迟迟脱离不了噩梦。
蓝小凤心疼地替他擦擦汗:“公子是不是又梦见丞相了?马上就要招亲宴了,待我们完成……的要求,就能替家主平反了,您千万不必太过苛责自己!”
孟新霁眼底青黑一片,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来,眼神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像是没有根的浮萍般,不甘且无力。
他敛眸淡淡地说了句:“不到最后,又怎么看得清面具下的,是人是鬼呢?”
声音太轻了,蓝小凤没听清,他认为几天后就是皆大欢喜,有什么可忧愁的呢?
于是又劝孟新霁歇下,可青年入定了般,怎么也不肯睡了。
闭上眼,就是抄家那日,满目血色,仆众奔逃,母亲父亲被残忍杀害。
孟新霁静坐养神,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丑正二刻,荒鸡时分,天色昏沉,将明未明,时春带着一队人等上了绣楼。
他嫌恶地看了孟新霁一眼,着人给他打扮起来。
素布衣衫被脱下,换上一身光华流转的月白锦袍,及腰长发也用一根羊脂玉发簪挽了起来。
时春挥手命奴仆们褪下,冷冷地撂下一句:“主人马上抵达夜微居。”
门扉重重阖上,孟新霁撑开一条窗缝,远远地看见绣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