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间有韵味的松烟香让祝胭不自觉的动动鼻子,想尝尝看砚碟里黑乎乎的墨汁。
裴守卿以为她感兴趣,红着脸将纸挪近,贴心的逐个解释给她听。
声音压低时如酒醇透,他细说着在野外见到怎样的植物,可又苦于不知道名字,于是记下来,有空了就去村里的药铺问问看。至于一些常见的瓜果绿叶,只要有益于病情,便循着古籍改良药方。
他也会记录一些特殊的脉象,或者脉象变化的过程。案桌上堆叠摆放皱皱巴巴的纸张书册就是他数年行医看病的手札纪要。
祝胭一开始被内容吸引,不过慢慢地视线不由自主的从纸上转移到男人的手上,再到另一处上下滑动的白皙里,顺着喉结滑进男人的衣领,试图找寻那抹黑气。
是什么呢?
“咳……”
裴守卿咽咽口水,身体坐正,如竹如松。
怎么总看我?裴守卿有些不好意思。
视线被衣服挡住,祝胭看向他深褐色清澈的眼眸,裴守卿继续说。
“阿胭的脉象和常人不同,内里康健但似乎被什么压制,可又不是血脉堵塞之象,气无法运转到周身,没有气血的支撑人容易疲惫无力,严重会导致昏厥。加之霸道的毒素不定时的发作,需要花时间慢慢调养才行。
至于外伤……”
裴守卿想起昨夜的情形有些后怕。
他见过很多病人,从不知道一个人身上能有那么多的刀伤,大大小小,红黑色衣袍无法吸收的血液浸到地上,留下一滩血渍。最严重的,是几乎废掉的手筋脚筋,伤口再多一厘人就废了。
幸亏有惊无险,好歹是救下了。
只是,兴许阿胭体质不一样,外伤好得过于快了些,昨日皲裂成巴掌大的口子今天就结痂了。
“外伤我会为阿胭调制特定的膏药,哪怕现下入了冬伤口不易发炎,但还请阿胭切莫有过大的动作。”
他顿了顿,话停住。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射出浅浅的影子。
阿胭还在看他。
视线强烈又直白,火焰般击碎裴守卿心底薄冰一样的庆幸,冰架不住艳阳的照射,寸寸开裂碎成丝网,只待砰得一声……
他有些受不住。
没办法再像个伪君子粉饰太平,佯装无事的自以为岁月静好。
从来以君子准则行事,却万万没想到,在她身上,他竟然耍着小人行径,装聋作哑的默认她就这样嫁给了他。
自惭形秽但……
但他不愿意就此放弃。
命途多舛,他从来索求不多,可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为自己争取一二。
裴守卿突然起身,站定片刻,像是思考许久终于做下重要决定,坐到床尾紧挨着祝胭,两人目光对视,他声线发着颤。
“我知道你不是族伯家原来谈定的新娘。”
话一出口,祝胭挑眉,没想到是他先戳破了窗户纸。
“只是昨日一事于阿胭的名声有碍,如若阿胭不嫌弃,守卿愿意相伴左右,真夫妻也好假夫妻也罢。
桂城比起其他州县安稳,但不代表着没有战乱流民,我不知阿胭是如何一路逃难到此,哪怕伤好以后让你离开,我亦是不放心。
况且阿胭在众目睽睽下为我说话,救守卿于水火,守卿感激不尽,不愿意看着阿胭在世间独自奔波受苦。
世道艰难,守卿身无长物,除了这处地宅,还有几亩薄田和少许积蓄。如果阿胭愿意留下来,我便即可拜托里正将这些都划在你的名下,以求阿胭安心。
没有婚契,老天便不知道你我二人的关系,天生带煞的命格想来不会波及阿胭。
如有冒犯,还请宽宥。
一切以阿胭的决定为主。”
话毕,裴守卿狼狈低头,如同做错事的犯人等待一纸判决,闸刀悬在头顶晃晃悠悠。
他想,他终究得有个名分。
第4章 他心甘情愿
额头冒出细细冷汗,后怕袭上心头,未知的恐惧不上不下吊着他,心高高悬着,比在断崖险境采摘草药还要忐忑万分,一个不慎万一失足便是万劫不复。
喉结滚动,紧张间不断吞咽口水,衣服被死死揪住,带出几道深深褶皱。
他只有一次机会,如果阿胭不愿意,他不会强求,左不过还是一个人,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窗外细碎的阳光被几团云朵遮蔽,晴好的天说变就变,屋外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六角的小冰花吹到窗框上触即融化,温度降下,分不清到底是天冷还是身体冷。
时间在一呼一吸间流淌,折磨被刻意拉长,钝刀般磋磨他的感官。空气中仿佛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