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腰,脱了鞋袜掀被睡觉。
人声远去,夜凉如水。乌云遮挡住最后一丝月光, 小院彻底被黑暗吞噬。
院里的男人站立良久,垂首盯着桌案上的鸡蛋看, 缓缓拿起一颗, 珍珠白的外壳染上深浅不一的红。他手指伤口没有处理, 端详间分不清到底是鸡蛋白, 还是露出的指骨更白一些。
“阿胭,袁婶说你喜欢吃, 我去煮给你好不好?”
半夜三更, 冷锅冷灶的烟囱上空忽然缭绕起轻透的白烟。
几日不住家里没人照看,四下上了尘。裴守卿临时打扫出能用的一片地方, 又从水井打了桶干净的水。
灶眼重新亮起熟悉的火光,随着木柴不断加进来,火焰燃烧得更为热烈。
不确定祝胭想吃哪种,裴守卿做了三碗。
一碗是点缀着枸杞的金黄鸡蛋羹,入口即化;一碗是加了桂花蜜的溏心卤蛋,软糯香甜。
还有一份他另外起了锅,混着面粉煎了道最常见的鸡蛋饼,没额外加调料,只在起初搅拌时洒了零星的盐粒,趁着出锅热乎配上十几颗小小的黑芝麻,香味闻得人食欲大动。
甫一做好,他便拿食盒装起来,又怕一身脏污吓着人,赶紧施了净身诀。
吱嘎——
村里木门的开合总是伴着这样古旧的声音。
“阿胭,我耽误久了,你尝尝味道如何?”
进了卧房,裴守卿将东西放在案几上,挽起袖子,他走到衣柜旁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边换边对着床榻那侧说话。
屋里没人,他关怀低哑的声音回响明显,裴守卿忽而停下穿衣的动作。
良久,僵硬的手指恢复如常,他朝着虚空的一处自言自语。
“……”
“……你怎么不理我呀。”
“是我做得不好吃吗?那我重新做好不好,只要是你想吃的,我都做给你。”
“别不理我了……”
换好寝衣后,裴守卿走到床前坐下,他视线不敢往其他地方看,直愣愣盯着自己做的饭食。
拿起筷子,他夹了一片切得齐整的鸡蛋饼,喂进嘴里嚼。
“明明,很好吃……”
他接连夹了数筷塞满嘴巴,腮帮子鼓起上下开合,声音被噎到些许哽咽。
“……你为什么不吃啊?”
“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所以……”
眼泪就那样毫无征兆的掉进碗里,他蹙着眉,眼前模糊到看不清任何东西,积攒成溪流的泪水顺着下巴一颗颗砸下。
裴守卿佝偻身体,放下筷子的瞬间情绪决堤般再也忍不住,一双伤得不成样子的大手捂着脸哭,一个男人坐在烛光微弱到几不可见的房间里,蜷缩成黑暗的一部分,哭得一塌糊涂。
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才会选择离开我?
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不曾有一丝留恋?
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就那么、那么决然的,那么义无反顾的……
抛弃我……
‘是啊,她就是不爱你。’
‘是啊,她不要你了,’
脑海中的声音不错过任何一次裴守卿情绪的漏洞,抓着破绽不死不休,它陈铺冰冷的事实,一句毙命。
‘她死了。’
裴守卿捂住脑袋,痛苦嘶叫。
“你闭嘴!给我闭嘴!”
他疯狂锤打脑袋,发胀发酸的脑袋压迫神经,他曲起身子哐哐往木柱上撞,无序的撞击使得头皮破了几处口子,脑袋流下鲜红的血,一直蜿蜒进他的眼睛里。
可身体的痛楚并没能让心里的痛苦削减分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混着鲜血他目眦欲裂,发了疯似的推倒一桌菜肴。哗啦数声,碗碟摔碎满地,陶瓷碎片扎进沾了一地灰的残渣里。
桌子倒地声似乎惊到他,
裴守卿猛然回神,他慌张的匍匐膝行,干净的裤腿染上尘土,不顾膝盖倾轧下碎片渣滓嵌入肌肤,他徒手抓着地上的蛋羹就往嘴里塞。
“我错了,我不该发脾气,也不该掀桌子……阿胭你别生气,我都会吃完的、我把它们都吃完你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陶瓷碎片扎得他满嘴是血,裴守卿感受不到似的,一口一口往下咽。
‘你疯了!她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
脑海中的声音对于他近乎自残的行为表示不理解,一个女人至于吗?
可是很快,随着感官刺痛的放大和已然失去理智的滔天情感,把脑海中的声音挤得越来越小。
裴守卿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现在固执的认为,只要他把地上的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