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日光如同被匠人精心研磨的金粉,自天际倾泻而下,将欧阳王府笼罩在一片朦胧而瑰丽的光晕之中。琉璃瓦在霞光的浸染下泛起细碎的金芒,屋脊上盘踞的螭吻似在吞吐着最后一缕天光,鳞甲间流转的光影仿若活物般灵动。朱红宫墙在夕阳的映照下褪去了白日的威严,染上一层温柔的蜜色,攀附其上的蔷薇开得肆意张扬,粉白花瓣层层叠叠,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不时有几片被风卷起,如纷飞的蝶儿,簌簌落在青石板铺就的游廊上,与廊下悬挂的紫藤花串相映成趣,为王府勾勒出一幅诗意盎然的画卷。
西阁内,檀香混着槐花香在空气中氤氲流转。青铜博山炉中正吞吐着袅袅龙脑香,青烟如灵蛇般在梁柱间蜿蜒盘旋,时而聚作流云,时而散作薄雾,与窗外透进的槐花香缠绵交融,编织出一层朦胧而芬芳的薄纱。雕花槅扇半开半掩,海棠纹样的窗纱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将满院春色筛成点点流动的碎金,洒落在金丝楠木琴案上,为案头摆放的焦尾琴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十二岁的欧阳浩轩跪坐在琴凳上,一袭月白襕衫绣着精致的墨竹暗纹,腰间坠着的和田玉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细碎而悦耳的声响。少年眉目如画,生得既像父亲那般英气俊朗,又带着母亲的温婉灵动,此刻却蹙着眉头,鼓着腮帮子,神情专注又带着几分倔强。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用力拨动琴弦,指节在冰弦上重重擦过,发出一阵刺耳的刮擦声,惊得梁间筑巢的燕子“扑棱”一声,慌乱地撞落几片灰羽,扑扇着翅膀飞出院外。巢中尚未羽翼丰满的雏燕受了惊吓,发出稚嫩的叽叽声,引得院中的乳燕也纷纷盘旋鸣叫,一时之间,鸟鸣声与杂乱的琴音交织在一起。
“又调皮了?”纳兰暖玉斜倚在湘妃竹榻上,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身着一袭藕荷色云锦襦裙,裙摆上绣着的并蒂莲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发间斜插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衬得她愈发温婉动人。她将白玉箫轻轻搁在膝头,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儿子身边,指尖轻点他泛红的耳垂,语气温柔又带着几分嗔怪,“还记得娘教你的‘轻拢慢捻抹复挑’吗?弹琴要像抚弄小奶猫的绒毛那般温柔,这般毛手毛脚,可弹不出动听的曲子。”说着,她从袖中取出鲛绡帕,细细擦拭逸安额角沁出的薄汗,帕子上淡雅的玉兰香混着少年身上清新的皂角味,氤氲成令人心安的气息。
欧阳瀚宇放下手中调音的雁足,玄色蟒纹箭袖轻轻扫过琴案,大步走到儿子身旁。他身姿挺拔如松,一袭玄色劲装勾勒出健硕的身形,腰间悬挂的鎏金螭纹佩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不怒自威。他指尖准确地按住逸安按错的徽位,声音低沉而有力:“小指要立如春笋,这般蜷着可弹不出清越之音。”忽然,他屈指弹了下逸安翘起的发尾,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倒是这冲天辫翘得比琴弦还高,是要与燕子比谁飞得高?”
逸安被父亲逗得“噗嗤”一笑,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父亲又打趣我!方才明明是那燕子突然扑腾,吓了我一跳,才会弹错的!”说着,他不服气地嘟起嘴,伸手去抓父亲的手,却被欧阳瀚宇轻轻躲开。
纳兰暖玉看着父子俩玩闹,眼中满是笑意,她轻轻拿起白玉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清越的箫声如潺潺溪水,从她唇间流淌而出,婉转悠扬,在西阁内回荡。欧阳瀚宇见状,也在焦尾琴前坐下,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琴声与箫声相互应和,一唱一和,宛如高山流水遇知音。起初,琴声还有些生涩,与箫声偶尔会错开节拍,但在欧阳瀚宇的引导下,逸安渐渐跟上了节奏,指尖在琴弦上灵活地跳跃,错音也越来越少。
一曲终了,三人皆沉浸在美妙的乐声之中。纳兰暖玉放下箫,温柔地看着儿子:“逸安今日进步很大,若是每日都能这般用心,日后定能成为琴箫双绝的大家。”逸安听了母亲的夸奖,小脸顿时乐开了花,连忙凑到母亲身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全靠母亲教导有方!”
欧阳瀚宇也笑着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别得意,离出师还早着呢。明日为父教你一套新指法,可要好好学。”逸安重重地点头,眼神中满是期待。
此时,暮色已完全笼罩了王府,天边的晚霞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夜幕。繁星点点,如撒落人间的碎钻,镶嵌在墨色的天空中。檐角的铜铃被晚风轻轻吹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与远处传来的更夫打更声交织在一起,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机。
侍女们鱼贯而入,在暖阁内摆好了丰盛的晚膳。檀木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