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
清河王见儿子寻来草场,只得向众人道辞。众人亦是萌生退意,今天踢了大半日,业已精疲力尽,决意就此散场,各回各家。
姬湛一见李霂,不等李霂欣喜地将那句小表叔唤出,便主动上前,单手将李霂捞起,在他小臂上坐着,顺道掂了掂:
“大胖小子,又长了多少斤?嗯?”
李霂双手还在把玩方才新得的茱萸,听到自己这貌胜潘卫的小表叔这般打趣他,他一时心中发酸,委屈巴巴:
“小表叔,我没有长胖,阿爷和姑姑说我最近瘦了,很快就能和你一样好看。”
听他一派天真童言,草场众人纷纷敞怀大笑。
姬湛又换只手抱他,根本没叫他下地站着,只迅速间,他又稳稳坐到姬湛另只手臂上。
“你这茱萸从哪儿得的?”姬湛空出的手一把夺过他手上茱萸,作势便朝自己耳上别,“送给我好不好?”
李霂立即去扒拉姬湛的耳朵,把茱萸抢回手中:“这个不行,这个是雪存姐姐给我的。”
他童言无忌:“小表叔,你见过雪存姐姐么?你若见了,一定也喜欢她,她又漂亮又温柔。”
姬湛顿时松手,把他放在地上站好:
“我抱不动你了,下去。”
姬澄及时上前,皱眉剐他一眼,吃力将李霂抱起:“他抱不动是他没用,我来。”
但姬澄显然低估了李霂的重量,学着姬湛将他抱坐在臂上时,更险些叫苦连天,方才看仲延抱得并不吃力,怎一到自己——
李霂却兴奋叫道:“还是澄表叔对我好!”
这李霂作为魏王、华安公主府一系当下年岁最小的孩子,出生不久又没了娘,打小深受所有人无条件的溺爱,姬氏兄弟二人更对他有求必应。
姬湛面色无异,唯独长眸中乌云翻滚,不知思忖酝酿何事,外人向来猜不透他心思。
褚厌算是发现了,只要一提雪存的名字,自家郎君保证变脸比变天还快。
他还没见过郎君这么反感一个人的模样哩,哪怕对方还是个顶美的大美人。
崔氏兄妹最先向众人道离,眼下崔秩与玉生烟已远远走在最前方,落下个崔露跟在后头,与余下众人并行。
崔露跟上姬湛步伐,在他身侧道:“仲延,我先去追我阿兄了,你……你若得空,多来我们崔家找他玩。”
姬湛思绪骤然被断,却也对她抱以微笑道了句一定,狐狸眼不复方才玄晦,方寸间顾盼生辉,何不叫人神摇目夺。
崔露心跳如鼓点,低着头,小心朝崔秩方向小跑过去。
待她气喘吁吁追上,崔秩已在大明宫外站定,并未骑上他的白马坐骑。
崔秩冷面看她,仿佛将她视作即将弹劾的朝臣,看得她心里发毛。崔露又听他冷冷道了句我乘马车,便连轿凳都不踩,高挑的身躯利落翻进车内,堪称一气呵成。
崔露硬着头皮跟进,中正位已为兄长所坐,且是副闭目养神放空冥想模样,她只能坐到侧座,不安地挪动身下软垫。
马车刚一起步,崔秩便睁开那双清隽眼:“知道自己今天做错什么了?”
崔露偏过身子,不敢直视他:“知道了。”
崔秩紧随其后传来声叹息,叫崔露又羞愧又窘迫,阿兄这叹息声,怎对她似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般?
从小到大,但凡他冷脸,摆出副对她大失所望的神情,她就知道自己一定要遭他劈头盖脸一顿训了。
她宁愿被崔秩骂,也不愿他如今日这样欲言又止。
如是想着,崔露的眼泪也啪啪落下。
崔秩一愣,没想到他什么话还没说出口,自己的妹妹就先哭上了。
他苦恼扶额:“你别哭了,我没想骂你。”
崔露双手捂唇,硬生生憋住自己的哭声,生怕教马车外玉生烟给听了去:“阿兄,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欺负七娘子了。”
崔秩:“明白就好,小露,你是博陵崔氏的嫡女,就该有一个嫡女应有的气度。同为女子,你使些小伎俩戏耍她,见她被人公然嘲弄,你心中当真痛快?”
崔露一个劲摇头。
崔秩又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下次做任何事前,都设身处地想一想,换做是你,遇到此情此景,该当如何。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若阿兄不及时敲打你,待你恃强凌弱上瘾了,往后也只会毁掉自己的名声,为崔家蒙羞。”
崔露吸气抽噎着:“我、我只是……只是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出面替你请她。阿兄,你对她究竟是何意?若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