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轼望着他。裴修的用兵之能,他从兵书里读得真切——能与秦王周旋,绝非浪得虚名。他说能掩去痕迹,便一定能做到。
“王爷信得过老夫,便借这一千人。”裴修的声音嘶哑却坚定,“成了,功劳记在王爷账上;败了,老夫当场自刎,绝不会让立渊把这事攀扯到邺国头上,更不会连累王爷分毫。”
帐内静了许久,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像两尊沉默的石像。寒风从帐缝里钻进来,带着雪粒打在烛芯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杨轼忽然想起参军说的“粮草只够十日”——立渊若在望海镇遇袭,其部署必然大乱,东海城的压力也能减轻几分。这或许不是单纯的私仇。
他终是点了点头:“卫营第三队归你调遣。兵器库有一批旧甲,你一并取去。”
裴修叩首在地,额头重重撞在冰凉的地面上:“谢王爷成全!”
起身时,他鬓角的雪沫子簌簌落下,眼中却燃起了一簇火,那是被二十年贬谪生涯扑灭又重新燃起的战意。杨轼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帐内的寒风,似乎比刚才更烈了些——裴修即将带着那一千人奔向望海镇的同时,也即将把东海城的战局拖进更深的漩涡里。
雪粒子歇了,晨雾被初阳撕开道口子,淡金色的光落在望海镇外的冻土上,映得残雪闪闪发亮。立渊踩着结了薄冰的路面往前走,玄色锦袍下摆扫过枯草,带起细碎的冰碴。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右眼皮还在跳,像有只无形的虫豸在皮肉下钻,那股莫名的不安从昨夜扎营时就缠着他,挥之不去。
“渊哥哥。”沈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一身银甲未卸,甲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亲兵营已在镇口布防,您要的各军动向汇总在此。”
立渊接过军报,指尖划过“李时邺”三个字时顿了顿。沈瑶知他心意,补充道:“十爷按您的吩咐,把吴邺边境那片的流民都南迁了三十里,说是‘免得战时误伤’,实则是清理了视野——绣虎卫随时能从侧翼穿插。”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笑意,“十爷还说,您这部署比当年王爷在颍州时,多了三分稳妥。”
立渊扯了扯嘴角,没接话。他翻到粮草那页,墨迹还新鲜,显然是刚汇总的。这时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之心捧着个黑漆托盘跟上来,棉鞋踩在雪地上几乎没声。“殿下,喝口参茶暖暖吧。”她声音柔得像化了的雪,把茶盏递到他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