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酒（顾筠）下

提到谢满书，沈莹倒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这个便宜爹爹她是半点印象也无，只能从谢梨的记忆里搜刮出一些印象。

宋锦西能在京城将他找到，沈莹倒也没有太多意外。

“他已另外娶妻生子，我们寻过去算个什么呢？”她心里有话没说。她更乐意撮合谢满树与小崔氏，反正她自己瞧着有戏，只是这两人碍于叔嫂身份的敏感，害怕村里人的眼光，一直恪守本份罢了。

“男子三妻四妾，是祖上一直流传下来的规矩。这算不了什么。”顾筠看她一眼。

沈莹笑了笑，没说什么。

顾筠以为她会反驳，没想到她竟然什么也没有说。

在梨花村经了这么多人事，沈莹也沈稳了一些，不再像以前在逃荒路上时总让他想起一句俗语：宁折不弯。

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只是将实情告诉她而已，然而沈莹的笑容，却让顾筠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羞惭。

“就为这事吗？我娘说了，现在我们家业都有了。哥哥也娶了亲，立了门户，科考之路他又给续上了。能不能考中都不重要。能中，是哥哥与谢家的造化。不能中，哥哥回来跟我们一起务农丶经商也不失于一种退路。一家人能在一起，都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至于我爹，每年寄份年礼也便罢了。我会劝我娘跟他和离。”沈莹停了停，笑道：“顾哥哥你不会不知道吧？我爹爹在京城是入赘。”

虽然是入赘，但前朝皇亲失宠……顾筠觉得谢满书不会轻松放过小崔氏。只要紧紧悠着小崔氏这条线，还愁新皇与监国不看重他？

沈莹似看出顾筠的心思，笑道：“我不会上京，但宋锦西会处理好的。”

她叫他宋锦西，不是云二公子，也不是监国大人。有点青梅竹马的意思。

顾筠心中微酸。

“为什么不嫁给他？你到底在等什么？”顾筠心一横，终于问出口。

“不喜欢。不喜欢京中的生活。”沈莹倒也没有扭捏作态，浅笑道：“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的，而京中，不外乎尔虞我诈权谋与算计，不外乎规矩与倾扎。这不是我喜欢的。”她停了停，低声悠然道：“有些话不好对外人讲明，但对顾哥哥说说也就罢。顾哥哥不要对外人说起便是。”

“这是自然。”顾筠连忙保证。他岂是摆弄是非之人。沈莹信他。

“那就是，真要跟宋锦西在一起了。宋锦西如果做皇帝呢，势必为了国家开枝散叶，广开后宫。”沈莹的声音放得更低，低至似耳语，再耳聪的第三人也听不见，“即便他不做皇帝，终老只是一个监国，朝堂时局波诡云谲，谁知是否能善终呢？就算能善终，彼时，一定不少朝中势力巴结于他。”

沈莹噗哧一笑，半是打趣半是苦恼地道：“我天天对着他们送来的那些美女是头疼好呢，还是不头疼好？头疼呢，有违我的自尊。不头疼呢，我若是他的妻子，又怎能灭掉人欲，伪装大度？所以，那个位置，我坐不来呢！”

顾筠头一次听见自尊两个字自一个女子口中说出，他楞了楞，望着她犹如望着一个他猜不透的灯谜。

她怎么会这么想？算得如此清楚分明，那么，是不是……他心中一喜，退后一步，再揖了一礼。

“怎么了？”沈莹有些不解。

顾郞中只是弯腰保持行礼的姿势，没有说话。

月光撒在他的衣襟上，他的姿势显得凝重而端庄，弄得沈莹也不禁严肃起来。

“是不是……是不是……”他红了脸，口吃起来，一闭眼晴，“是不是表示我有了机会呢？”

沈莹楞住了。

她坐在长椅上，四周花木环绕，十六七岁早已及笄之年，月色如此透亮，她却好似全无儿女遐思，想的全是厉害关系。

如男子一般的女子。顾筠想。你会甘愿被她驱使。

一次拒绝，两次拒绝，还要第三次？沈莹也陷入了无奈。她想到了茶花。姐，你咋还没搞定顾郞中？

“三姐丶三姐！”小八的声音远远传来。

“何事？”沈莹自花木里立起，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小八，来得巧，救场高手啊。

“京城来人呢。架桥的工匠们来了，还有，还有那谁！”

隔得有点远，小八说话的内容听得并不是很真切。

“你小心别绊着。近了再说，瞎嚷嚷什么？”沈莹瞟了顾郞中一眼，他似也感到了臊，踱步走到了另一边。

“三姐，八哥是说京城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