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计有些慌了,不知该如何收场,忽然,店铺里头的房间传出赵掌柜的声音:“请祝姑娘进来。”
祝绒虽个子小,但此时头仰得高高的,以高攀不起的姿态瞪了夥计一眼。
掌柜的发话了,夥计不敢再多言,只好低头认输,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甘心道:“祝姑娘请进。”
祝绒大大方方走进房间,看到赵掌柜正在制造香烛。
赵掌柜年过五十,下巴留着一小撮胡子,一双手因为常年与火烛打交道而遍布烧伤粗茧。
他没有擡头,只是请祝绒坐下,直到完成了手中的香烛,才看向她,叹了口气。
“祝姑娘,并非夥计故意刁难你,我们都只是做小本生意的人,这铺子名声经不起折磨呀……”
祝绒并未丧气,率先打出一张感情牌:“赵掌柜,您六年前在街道出摊卖蜡烛,困难到吃不饱饭,是我爹娘向您伸出援手,一合作便是整整六年,所有花灯的灯芯蜡烛都是用您的。您如今有了铺子,营收稳定,真的一点不惦记我爹爹阿娘的好吗?”
赵掌柜垂头,连连叹气。
祝绒再加大力度,说着便红了眼:“阿娘走的时候,您也来送了,我相信您定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如今祝氏有难,我几乎要吃不上饭了,您能否助我一次?”
赵掌柜看着祝绒恳切的模样,心软了又软,道:“绒绒,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若能帮,定是会帮的,我……我现在便取些银子给你。”
赵掌柜言罢,立即起身,却被祝绒拦住了。
“赵掌柜,我不是来向您乞讨,而是寻求合作。”祝绒不矜不伐,解下背着的布囊,“我知道您的顾虑,您不曾见过我亲手制灯,怀疑我的能力,不愿就此赌上铺子近墨者黑,此乃人之常情,而我今日来,便是要当面打消您的顾虑。”
她从布囊t中取出几张图纸,递给赵掌柜。
赵掌柜迟疑一瞬,还是接过去,看了眼纸上所画花灯形状:“这是,河灯?”
“不只是河灯,此乃商机,亦是人们急需之物。”祝绒走到墙边的陈列架旁,看着祭祀专用的那排白烛,伸手摸了摸它的质感。
“与北戎一战,死伤无数,光是齐州,便有几千上万人被强行征兵上了战场,十有八九有去无回,家家户户都在办丧事,但哀思仍难以诉说。”
“梁国与北戎相隔一河,绝大多数将士殒命凌河之畔,冤魂凝聚,久久不散。百姓若能借这河灯,将思念和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传给再也回不来的亲人,或许那些残魂能减少怨念,得以摆脱禁锢,超度解脱,你说他们是否愿意?”
赵掌柜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看着手中的图纸,道:“你是说,以此灯为媒,行超度之事?”
祝绒颔首:“不错,如今世道混乱,民不聊生,许多百姓缺吃少穿,不是人人都承担得起一场法事,但一盏花灯,便容易许多。”
赵掌柜捋着胡子,认为她说得十分有理,开始在房中踱步思索:“可河灯处处都有,就算大家接受以灯超度亡魂一事,他们也可以去别的铺子买灯,你做的灯,如何能卖出去?”
“首先,祝氏花灯被谣传不祥,已与鬼神之说有所牵扯,我只需暗中让人做些手脚,便能将此谣言化为佳言,大肆宣扬祝氏花灯的奇妙之处。但最重要的是,我做的灯,是独一无二的。”祝绒走到赵掌柜面前,道,“您且看第二张图纸。”
赵掌柜放下第一张画着普通河灯形状的图纸,仔细看起了第二张,顿时被上面的设计深深吸引。
“这……”赵掌柜颇为惊讶,指着图纸所画,问,“这要如何做到?”
祝绒微微一笑,眼底勾勒出两弯月牙般的卧蚕,脸上点出了两个梨涡。
她双手背在身后,语气自信:“他们在别的铺子,只能买到一盏河灯,而在我这里,才能买到真正可超度亡魂的灯。”
“故人已长绝,于凌河畔徘徊,愿以此灯尽诉哀思,送故人到达幽冥之界,得以安息。是故,此灯名为,渡魂灯。”
*
齐州街道上的积雪已融化大半,正午时分的太阳甚是温暖。
行走于阳光之下,总是幸事一件。
尤其是还有肉包子吃的时候。
祝绒提着药和杂粮,怀里抱着一大袋冒着热气的肉包子,一边嚼一边赶路。
她成功说服赵掌柜与她合作,做灯材料皆由赵掌柜提供,制作则由她负责,届时赚到的钱除去本钱,两人三七分,祝绒占了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