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遍摩挲着手中灯球,垂下眼眸,沈默许久,轻声道:“如此,也好。”
一旦进京,他便只有两个结果,一是没能获得吴东来的支持,要么死,要么再做亡命之徒,二是成功得到吴东来的支援,走上与陆景和乃至整个镇北军的对抗之路。
不管哪条路,他都不会再与祝绒有任何的交集,也不能再有。
昨夜那几个时辰的相见,他已经贪得够多了。
哪怕再不舍,他也该放手了,该让她真正回到安宁中去,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之中。
张然见不得周钰如此失意的模样,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王爷,其实我觉得,祝姑娘并非真的不想见您,她对您如何,我们都看得出来,那是极为在意的。她是个聪明的女子,您让我们说的那些谎,未必能骗过她,也许她是以为,您不想见她,才会说出那些话来。”
周钰摇头:“我已下定决心,不会再招惹她,这最后一面她不想见,那便不见。”
忽然,张然壮着胆子,抢走了周钰手里的灯球。
周钰一下子就急了:“你小子做什么?”
“您如今行事太过畏缩,我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张然将灯球藏在身后,硬气道,“您要么将祝姑娘送的所有东西全都扔了,从此将她忘得一干二净!要么就抛开所有顾虑,与祝姑娘堂堂正正在一起!”
周钰一拳朝张然的眼前挥去,张然迅速出手挡脸,灯球马上就被夺了回去。
“如今我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何来堂堂正正?”周钰护着那灯球,轻声说道,“你也知道,此次去京城见吴东来,并非是个必胜之局,我怎能让她同我在一起?”
他知晓祝绒不会真的厌恶他,但他不敢揣摩她的心思,不敢妄求更多。
今后他是生是死皆看天意,如此,他连表白心意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祝姑娘愿意呀。”张然坦率道,“情爱这种事情,你情我愿已是最难得的了。”
周钰沈声道:“阿然,你想得太简单了。”
“是您想得太覆杂,太胆小了。”张然不敢再多说,只好自言自语般嘀咕,“您这样躲躲藏藏,就等着祝姑娘哪日嫁人,给您发吃酒的喜帖吧。”
周钰听到“嫁人”二字,心倏地传来一阵刺痛感。
他想,若真的有那日,他定不会接那张喜帖。
*
进京那日,清晨格外寒冷,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早在天未亮时,张毅带着毅武堂七八个兄弟便收拾好了,让周钰藏进了马车的夹层里,用马拉着好几辆平头车去了作坊,将灯搬上车。
祝绒知道秦臻也要一同去京城,雇多了一辆马车,让她与范青梅一起坐一车,可是等了许久,秦臻都没有出现,祝绒不想耽误时间,便给秦臻留了字条,说下次再一同去,让张毅等人启程。
她坐上马车后,就一直望着脚下的板子。
周钰就在这下面藏着,两人仅薄薄的一板之隔,她甚至有种能听见他呼吸声的错觉。
也不知道他衣裳够不够厚,会不会冷。
其实她可以与他小声说话的,外面并不会听见。
但她始终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对外面驾车的壮汉说了句“走吧”。
长长的龙凤灯被小心地固定在几辆平头车上,覆上保护的布匹,随着前方两辆马车一同朝城门处驶去。
张然骑着马,频频回头张望,若不是张毅吼了他一声,他都要连人带马撞上面前挑菜的农夫了。
就在他决定认真赶路时,忽然看到后方远远地出现了秦臻的身影,他立即拽马调转方向,朝秦臻跑去。
秦臻今日没有穿往日那般华丽的衣裙,而是着一身淡黄色衣裳,还戴了一块遮脸的面纱。
“秦大小姐,您若是再慢些,我们都要到京城了。”张然故作嫌弃道。
秦臻却意外地没有与他顶嘴,只是淡淡答了句“抱歉”。
张然朝她伸出手,示意要拉她上马,让她坐在他的前面,同时还打趣道:“姐姐不是对自己的容貌甚是满意吗?为何今日要戴面纱?莫非是怕被京城那些名门贵女比下去了?”
秦臻并未说话,只是握住张然的手,借力上马。
在马向前跑动的瞬间,秦臻的面纱被风轻吹起来,坐在她身后的张然猛然看到她颧骨上的淤伤,脸上的笑意即刻退去,蹙眉问道:“谁伤的你?”
秦臻擡手按住了飘起的面纱,轻声道:“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