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母离开。

张然驾着马车，仍在与车内的周钰絮絮叨叨地狡辩，想先否定他与秦臻处到一块的事实，之后再与秦臻重新商议保密一事，但周钰压根不信，到后面直接不理睬他了。

若是有地方，张然都想在地上打滚耍赖了：“您就相信我嘛，我与秦姑娘真的没什么，不信您去——”

忽然，张然闭上了嘴，明面上骑马与暗中跟着周钰的其他人也悉数停下，纷纷握住了剑柄。

周钰也抽出了剑，微微拨开车帘往外看。

前方不远处，隐约传来的由远及近的打斗声与马蹄声。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火光，他们看到有许多人影在逼近，那个方向，恰好是城门所在。

“莫不是被察觉了？”张然有些紧张地攥紧了剑，对方的架势看起来不小，“怎么办？”

周钰仔细听了听，刀剑碰撞声有来有回，像是有两队人马已经在交战了。

若不趁此机会离开，待会无论哪一方获胜，如此大的阵仗，城门处定会把守得更严密，他们便要困死在城里了。

“不是冲我们来的。”周钰冷静命令道，“立即弃了马车，所有人骑马，寻机趁乱离开，能不动手便不动手，低调行事。”

张然手起刀落，砍断了马车的绳索，周钰将晕过去的梁母扛到一个下属的马背上，随即骑上另一匹马，尽量沿着道路两边前行。

拐过一个转角后，一场混战场面落入几人的眼中，约有七八十个着平民衣服的人，手持刀剑或农具，正在与二三十官府之人对抗，地上还躺着不少倒下的人，不断被人踩踏。

火点燃了街道的杂物，点燃了两边的房屋店铺，还有不少未曾参与斗争的人在尖叫逃窜。

平民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点燃手中一个个火球，朝他们扔去，以血肉之躯奋力抵抗训练有素的官兵。

“混账东西！这便是你们要的战争！”

“平民百姓不是人吗？只是你们挑起战争的牺牲品吗！我阿爹阿兄才死在凌河畔多久！你们是要大梁百姓断子绝孙吗！！”

“无论再如何强硬征兵，你们也征不到一个人！！”

“对！我们宁愿死在齐州，也不要死在北戎，落得尸骨无存！！”

此刻的齐州与战场无异，却比战场更加残酷。

战场上没有妇孺，没有年迈到需要拄拐的老人。

衙门的官兵不敢对这些百姓下杀手，怕这一场明显对朝廷恨意满满的起义会越闹越大，只能尽力防守，阻止他们放火烧毁周遭的房屋。

可那些人好似决意求死一般，竟不要命地往他们的刀剑上冲。

他们要用自己的死来发泄，来抗争，来让上面的人听见他们的声音。

火光映着一张张愤怒狰狞的脸，将他们的泪全都烘干，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泪痕。

周钰穿梭于人群中，看着那些一闪而过的悲愤，心生悲凉。

他想过百姓会反抗，却没想到是这样不要命的方式。

凌河一役，以及从前每一场主动对外挑起的战争，在百姓心中积下的怨，对朝廷丶对天子的怨，比他们想象的更深。

这一次征兵，成为了点燃这些怨恨的那抹火星。

这场火，恐怕不会只燃烧一夜。

眼看着混战范围越来越大，周钰当机立断，将宫灯图纸交给张然，快速说道：“你留在城内盯着，将此图与秦臻手中的设计图一同交给薛侍郎，模型不做了，尽可能将酬金拿到手。”

忽然，一个火球冲周钰飞来，张然擡剑为他挡下，这引起了更多百姓的注意，他们见周钰一夥人骑着马，以为他们亦是官府之人，有七八人举着武器冲了过来。

“尽量不伤人，走！”周钰一声令下，所有人分散离开，除了张然，全都朝着城门奔去，努力躲避着失控的百姓。

周钰伏低身子，穿梭于混乱的人群中，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一个婴孩，哭着要撞上一名官兵的剑，他立即用剑挑起地上一根木棍，及时击开了那官兵手中的剑。

妇人狠狠撞上了不知情的官兵，跌倒在地，婴孩也滚落在地上，许是太疼，或是太冷，太害怕，他哭得凄厉刺耳，在喧闹的黑夜，无助地挥舞着双臂，乞求一个拥抱。

“活下去！”周钰忍不住冲趴在地上大哭的妇人喊了一声。

妇人也不知是否有听见，只是不断地哭嚎，握拳一下又一下地砸着地面，磨得满手是血：“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