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博弈 他终究还是那个不被认可与尊重的……

书房之中, 萧元祁沈默地翻阅着几本折子，末了疲惫地阖上眼，扔了一本给陆景和。

陆景和双手接住, 不必翻开, 他也知道里面大概写了什么, 应当是又抓到了北戎人。

“今日早朝，又有人说抓到了潜入大梁多时，欲从东边逃回北戎的奸细, 这些蛮荒之地的杂碎，真是越来越嚣张了。”萧元祁一副疲态, 按着太阳穴问道, “朕召你来，是想问问出征北戎一事到底如何了？齐州那些心存不满之人，处理干净了吗？”

陆景和如坐针毡, 这个问题若要如实回答，必然会遭萧元祁斥责。

且不说征兵一事极不顺利, 北部大城的百姓大多不配合，住在村里的百姓更是以暴力反抗，令他头疼不已。

上一次动乱虽被镇压, 但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暴力镇压非但没有起到震慑作用，反而愈发激起民众对朝廷的敌意。

前几日，齐州城外又聚集了上百民众, 妇孺孩童，年迈老者，人人手持能找到最具威胁力的物件作为武器，高声呼喝要停止征兵, 不能再向北戎起战。

陆景和那时在城门上往下看，忽然心生悲哀，为他们感到悲哀，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这不是他们想要的，亦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想面对这种无法自控的局面，不想看着百姓们挥舞着锄刀菜刀对着他痛骂，这与从前他遭人凌辱并无区别，只是对方无法凌驾于他之上罢了。

他终究还是那个不被认可与尊重的人，在他们眼里，他仍是一块泥巴。

陆景和尝试走出城门，想与闹事的百姓好好谈谈，然而尚未说完整一句话，便被砸了一身坏鸡蛋烂菜叶。

动手的百姓被镇北军押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朝他吐口水。

陆景和垂眼看着他们，抽出剑，剑尖抵着带头扔东西的老头。

他从前曾发过誓，但凡羞辱他的人，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攥紧剑，擡起来，用力扎了下去。

掉落在老头面前的烂番茄溅了老头满脸汁水。

陆景和下不了手。

明明于公于私，他都应该杀了带头叛乱之人，并按照旨意，将其他人悉数收押，日后充军，让他们去前线送死。

然而最终，他只是将身上的烂菜叶扔回去，让人尽快将他们全都驱逐，并要所有人对这次动乱缄口不提。

“回陛下，眼下征兵一事有些棘手，但臣定会不负皇命，尽早壮大镇北军。”陆景和面不改色，开始撒谎，“至于乱民，臣已尽数处置，请陛下放心。”

萧元祁忽地冷笑一声，睁开眼，以一种轻蔑的眼神望着陆景和，再度拿起手边一本折子，狠狠朝他的脸砸去。

陆景和不敢躲，只是闭上了眼，折子砸得他的鼻子一阵钝痛。

“尽数处置？”萧元祁指着他破口大骂，“处置便是将他们全都放走吗！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朕的命令？！”

陆景和立即跪下，馀光看到折子上有人上奏齐州城再起动乱一事，看来是消息捂得不够紧，被有心与他对着干的人捅破了。

他沈下心，试着与萧元祁解释：“陛下息怒，自从上次镇压动乱的消息传出后，连带着临城许多百姓也起了作乱之心，那日齐州城门外有上百民众，若对他们下杀手，抑或尽数抓起来，恐会令民心更乱。”

“废物！”萧元祁将桌面所有折子通通朝陆景和拨去，厉声骂道，“你不可能不知道，那些乱民已开始用歌谣与诗词来嘲讽诋毁朕，不杀了他们，如何解朕心头之愤！区区一个齐州城，区区几百愚民，你都控不住，要朕如何信你能率兵攻打北戎？还想封王？你配得上‘安’字吗？你连你的名字都配不上！”

陆景和伏在地上，静静地听着，眼中没有半分恐惧或后悔，甚至没有为自己争辩的欲望。

他对这一切，竟生出一种麻木感。

这不是他想要的。

耳边滔滔不绝的斥骂声渐渐淡去，他忽然看见地上有一只小虫子，正躲避着遍地的奏折，弯弯绕绕地朝外面爬行。

它不会飞，好似要翻山越岭，走过千山万水，才能爬出这一处囚笼。

但它只是一味地朝前爬去，爬向它想去的地方。

陆景和望着它，嘴角微微扬了扬。

只有在去往真正向往之地的路上，才会义无反顾，不知疲倦。

他好